一群人各自躬身,笑瞇瞇地逗孩子。
小阿??雖然不認識布老虎,卻還是被吸引了注意,懵懵懂懂的看向那花花綠綠的東西。在小老虎爬上襁褓,湊到她跟前時,甚至還咧嘴笑了下。
這一笑,周圍眾人的心都快化了。
盛煜站在院門口,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。
在小阿??生出來之前,他真的沒想到北朱閣會變得這樣熱鬧溫馨,沒想到向來沉穩歷練的春嬤嬤會蹲在床榻邊,像市井老嫗似的逗弄乳兒,沒想到這幾個出自公府、行事規矩的侍女會圍著襁褓,僅僅為小女嬰的輕微舉動便笑得春光燦爛。
這場景于他而言是很陌生的。
背負著外室子的身份,盛煜幼時過得其實很孤單。
極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,他只記得,很小的時候,盛聞天便為他請了京城里頗有名氣的先生,教他讀書識字,能跑能跳的時候,又親自教他習武。旁的男孩會撒嬌會頑劣,盛煜卻很早就知道,嫡母不喜歡他,甚至恨不得將他扔去別苑養著,眼不見為凈。
他也因此不敢亂跑,每日安分讀書,按時習武。
哪怕偶爾磕碰、摔疼了,也只能默默爬起。
哪怕羨慕同齡人,也只能忍著。
種種情緒在那時便刻意收斂,旁人輕易便能擁有的天倫之樂,于他而言遙不可及。既難以觸碰,沒機會體嘗,只能遠遠的隔絕。后來進了玄鏡司,愈發練出冷厲的性情,別說主動去逗襁褓里的嬰兒,便是旁人遞到跟前,也心無波瀾——當然,除了盛明修那臭小子曾拿侄兒給他抱,也沒人敢來招惹。
而眼前這樣的情形,盛煜更是從未想過。
但這一幕無疑是溫暖的。
像是長久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,因怕貪戀得不到的溫暖,有意避開暖爐火堆,踽踽獨行于暗夜。而今眼前忽然堆了篝火,暖熱的火苗跳竄,旁邊還有至親的人言笑晏晏。似乎有只無形的手,招呼他近前。
盛煜忍不住走向短榻。
春嬤嬤聽見腳步聲,見了是他,臉上的笑意尚未褪去,含笑行禮。
染冬等人亦然,默默讓出位子。
盛煜那身玄鏡司統領的官服微擺,踱步過去坐在榻上,取了那只布老虎。這小老虎是魏夫人閑時做的,比盛煜先前雕的更為柔軟,憨態可掬。那只手修長干凈,骨節分明,尋常慣于握劍,決斷生死,如今拿了逗小孩子的幼稚玩意兒,多少有點別扭。
更何況,他身上還穿著那身威冷懾人的官服。
魏鸞氣他昨日的霸道行徑,也沒看他,只淡聲道:“夫君先去換身衣裳吧。”
“不急。”盛煜將布老虎湊到小阿??跟前。
春嬤嬤等人極有眼色地各去忙碌。
槭樹下,轉瞬間便剩了夫妻倆獨自相對。
昨日的肆意欺負固然令盛煜愉悅,但此刻魏鸞尚未消氣,他還是得及早善后,可不能氣壞了嬌滴滴的小娘子。不過那是閨房里的私事,自是沒法拿出來在這兒說,遂將那雙泓邃幽深的眼睛覷著她,目光只在她眉眼間逡巡。
小阿??沒了布老虎,懵懂地看著他。
她爹看著娘親,沒看她。
她娘親則垂著腦袋,拿指腹輕輕摩挲阿??肉乎乎攥緊的小手,沒理會她爹。
風吹過庭院,送來飯菜的香味。
盛煜瞧著兩位掌中明珠,抬手將那只布老虎慢慢地往小阿??的襁褓里爬。大抵是跟布老虎玩多了,小阿??竟試著抬手,似乎是想抓住它。才剛滿月的懵懂孩子,小胳膊肉嘟嘟的,當然沒碰到布老虎,但這反應卻令魏鸞微喜,忍不住瞧向女兒。
那只布老虎便在此時突襲,輕輕觸到魏鸞鼻端。
猝不及防的觸碰,令鼻子癢癢的。
魏鸞縮頭抬眉,正對上盛煜的眼睛,像是沉淵被陽光朗照,藏了溫柔笑意。她輕哼了聲,將女兒頭上被蹭歪的帽子戴好,盛煜卻仍盯著她,布老虎再度襲來,嘴巴碰到她的臉頰,像是親吻。而他的聲音,也低低傳到耳畔,“今晚給你捏腿,舒筋活絡,如何?”
“還要給阿??換尿布。”魏鸞道。
“搶奶娘的活?”
“給女兒換尿布,難道不是天經地義?”
“是是是,天經地義。”盛煜知她是故意為難,不過既然已為人父,照料女兒本就是該做的,就算手生,也得試試,遂將小阿??抱過來,接著軟磨硬泡,“你得教我。”
魏鸞才不,起身挑眉道:“你不是很會無師自通麼!”
說罷,腰身一扭,盈盈進了屋里。
剩下盛煜抱著女兒,父女倆四目相對,做女兒的懵懂天真,當父親的滿臉無奈。無師自通嘛,確實是,昨日在浴房折騰魏鸞的時候,他試了個新花樣,美其名曰無師自通。沒想到這麼快,魏鸞就把把賬算到他頭上了。
“你娘親真小心眼。”盛煜低聲嘀咕。
小阿??不知道聽懂沒,只朝他笑了笑。
剛剛滿月的奶娃娃,牙齒都還沒長出來,笑的時候差點流出口水。不過她隨了魏鸞,長得極為可愛,圓溜溜的眼睛被修長的睫毛護著,精致的小鼻子,嘴巴也小巧,跟盛煜記憶里幼時的魏鸞有幾分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