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盛聞天下值回府,游氏便提起此事。
盛聞天未置可否,只說該問問兒子的意思。畢竟那是他的終身大事,哪怕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也該選個他合意的姑娘,往后夫妻和睦家宅安寧,才是成親的道理。
游氏遂來了玉瑞堂。
結果盛明修都沒聽她說有哪些姑娘,徑直梗著脖子道:“母親費心了,但這些人家我都不想要。兒子已有心上人,今生只想娶她為妻。若父親和母親愿意成全,兒子感激不盡,若還要阻撓,此事便無需再提。兒子往后專心讀書,博個功名入仕,求個前程就是了。”
這話說得奇怪,游氏忙問緣故。
這一問,才知兒子這兩年跟長寧公主往來甚密,暗生情意。
且此事盛聞天很早就知情,卻一直瞞著她!
游氏這一怒非同小可。
且不說周驪音跟曲園那對夫妻的關系,便是這皇室公主的身份就夠嗆——自魏鸞嫁進曲園起,朝堂上紛爭就沒停過,章家兩位國公爺陸續倒臺,東宮那對夫妻相繼被廢,就連曾母儀天下的皇后都廢入了冷宮,可見那一家子爭得有多厲害。
如今周令淵母子失勢,淑妃卻正當盛寵,梁王又有兩位相爺保駕,眼瞧著要當儲君。
對于廢太子的妹妹,他豈會手軟?
就算不敢使明槍,暗里必定有手段。
盛明修是個散漫自在的性子,在書院里時,跟那些公侯府邸的兒郎們都往來甚少,若真娶了這位滿身官司的小公主,如何應付得過來?到時候梁王登基,清算舊賬,盛聞天拼死在御前掙的這些功勛,全都得糟蹋了。
當真是年少無知!
游氏一念及此,當即反對。
母子爭辯,盛明修口舌勸說全無用處,索性撂下那句話,沒有半點妥協服軟的意思。
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。
游氏捂著胸口,碰上這麼頑劣固執的盛明修,簡直頭疼。
相較之下,盛聞天則沉默而平靜。
跟周驪音的事情,在盛煜撞破后不久,他就曾跟盛明修談過。中間有一陣,盛明修也聽了勸說,有意疏遠冷落。然而后來,借著跟時虛白學畫的名頭,兩人還是攪和到了一起。更甚者,據他后來所知,盛明修離京遠游的那陣子,其實是去陪伴愁苦煩悶的周驪音去了。
他知道兒子的性情,雖頑劣了些,卻知道輕重,大事上不會含糊。
既選了這條路,定是鄭重思索過的。
少年情懷,總是單純而執著。
他沉默思索,見游氏頻頻含怒瞧他,分明是要當父親的說句話,思量定后,開口道:“事情的利害輕重,我已說過。這是終身大事,絕非兒戲,你當真想清楚了?哪怕日后朝堂生變,她可能會對盛家生怨。”
這所謂的生變,自是指章皇后的事。
盛明修其實也拿不準,若章皇后當真死在盛家手里,周驪音會如何想。畢竟如今章氏還活著,周驪音不曾經歷至親的生死離別,能冷靜地看清對錯。但無論如何,失母之痛,絕不是靠理智就能接受的。
更何況,周驪音還只十七歲。
也許會遷怒吧。
但那又如何呢?他愿意陪著她走過這條路,愿意竭力讓她在眼下過得快活輕松些,哪怕最后可能會被推開。所有的事,皆出自心甘情愿。
盛明修俊秀的臉上,籠了肅然之色。
“父親的教誨,兒子始終謹記,二哥也曾數次剖析利害。日后如何誰都說不準,但在眼下,我只知道,滿京城女子無數,我眼里卻只有她。若能娶得到,自是有幸之極。若最終不得善果,也不會后悔。”
少年郎漸漸長大,挺秀而堅韌
兩年的時光,也絕非胡鬧所能概括。
盛聞天終究嘆了口氣,“可太后薨逝,她須守孝三年。若往后還有變數,也許會拖更久。”
“我愿意等。”盛明修鄭重道。
父子對視,少年眼底的堅決清晰可見。
盛聞天最終沒再多說。
他抬抬下巴,示意盛明修先出去,等屋門掩上了,才向游氏道:“明修的性子,你比我更清楚,雖散漫頑劣,大事上卻有分寸。既是決心已定,說親的事就先作罷,等他拿主意吧。”見游氏含怒欲言,忙輕輕按住她肩膀,“強扭的瓜不甜,何必呢。”
若盛明修能得償所愿,此刻的堅持便值得。
若夙愿落空,往后自可再行說親。
總比此刻趕鴨子上架,逼他舍了心上人,隨便找個姑娘成婚得好。
這般道理,游氏其實也明白。
且她雖因盛煜這外室子的事更盛聞天鬧了半輩子,家宅大事上卻不曾亂來過,眼瞧著盛明修執意推辭,也是無可奈何。滿腔期待落了空,又聽見這麼樁鬧心的事,臉上怒意消不下去,起身推了盛聞天一把,“這種大事,你們都瞞著我!”
“我也沒想到他如此固執。”盛聞天賠笑。
游氏眉頭緊皺,含怒瞪他。
不過再怎麼生氣不滿,這件事暫且沒有轉圜余地,她拿起瓷杯灌了口涼茶,忿忿而去。
院外花廳的角落,盛煜孑然而立。
他原本是來找盛聞天議事的,走近玉瑞堂才聽見游氏也在,稍加打聽,便知里頭動靜,遂藏身在花廳,觀望等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