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呢,總以為前路無憂,卻原來拐彎處有這些挫折等著,這樣煎熬作難。說實話,他若真的聽了家里的安排,我也不會阻攔。這輩子能碰見他,有這兩年的回憶,該知足了。”
極輕的話語,憂愁而迷茫。
魏鸞心疼地握住她的手。
“當初我嫁進曲園時,其實比你更害怕。他當初的名聲你也知道,跟個鐵石心腸的人廝守一生,多可怕?而你就算是最壞的境地,明修另娶旁人,你難過之后仍能另尋良緣,各生歡喜。如今連我都走過來了,柳暗花明,你又何必杞人憂天?沒準兒明修能扛得住呢?”
這般安慰,倒是讓周驪音聽進去了。
畢竟,比起沒法嫁給心上人,被迫嫁給個心狠冷厲的男人顯然更可怕。
她也明白魏鸞的意思。
既然無力扭轉,只能邊走邊看,盡力而為了。
落寞的臉上微露笑意,周驪音貼過去咬耳朵,“這話要是讓盛統領聽到,當心他真心狠手辣給你看。好了,我這些都是往后的事,你可得好生養著。聽宮里的嬤嬤說,月事里萬不可疏忽,你得聽姨母和太醫的話,回頭出了月子,咱們仍各處張揚去。”
“狐假虎威我最拿手了。”魏鸞莞爾,因瞧見染冬在簾外探頭探腦,想是有事稟報,便道:“孩子已經看過,該動身啦。三弟大概等急了,我瞧他那樣子,必定會在外面堵你。”
“少胡說!”周驪音嗔她。
轉念一想,她無緣無故地故意不理人,以盛明修的性情,沒準兒真會懶洋洋藏在哪棵樹上,等她經過時跳出來問緣由——少年風華正茂,心計百出,耐心溫柔之外,也沒少故意嚇她。
遂沒再耽擱,起身辭行。
果不其然,出了北朱閣沿著曲廊向外,靠近垂花門時,便有道身影從天而降。
少年錦衣玉冠,抱臂倚樹,甚是囂張。
……
甬道曲折,連通垂花門隔開的內外院。
盛煜陪著永穆帝徐徐往里走。
當了這些年君臣,走過無數遭性命攸關的危機,這還是頭次陪皇帝微服外出。因怕曲園里倉促間應對不及,自偏門出宮后,他還特地讓盧?U回府通風報信,免得前往北朱閣賀喜的女眷撞見皇帝。
方才看盧?U的神情,女眷果然都走了。
他再無擔憂,放心引路。
結果才進垂花門沒走兩步,君臣倆就愣住了。
甬道旁嘉木掩映,綠意深濃,揉碎的樹影下站著兩個人——少年身姿挺拔如玉樹,姿貌?i麗遠超同儕,少女則華服美飾,裙角搖漾。兩人站得很近,一眼便能瞧出來的曖昧親近,身后兩位公主貼身使喚的侍女側身而立,各自垂首。
陽光稀疏,樹影搖動,盛夏天光里的兩人如珠玉相映。
永穆帝認出了周驪音,卻不認識那少年,側頭道:“那是?”
“是舍弟盛明修。”
盛煜瞥向那邊,神情有點復雜——千算萬算,避開了滿府女眷,卻沒想到竟會撞見這對冤家。周驪音便罷,魏鸞生了孩子,她聽說后定是要火急火燎來看的。盛明修是鬧哪樣?他在曲園里一向如此肆無忌憚嗎?
皺眉未已,那邊兩人聽見動靜,齊齊望過來。
盛明修不認得那穿著暗紋錦衣的男人,只覺他身姿威儀,氣度不凡,料想定是哪位朝堂重臣,忙拱手作揖。周驪音認出父皇,驚愕慌亂之余,忙抬步要過去行禮,被永穆帝輕輕擺手阻止。
“我來看看孩子。”永穆帝緩步過去,目光在盛明修身上來回打量幾遍,朝盛煜道:“令弟姿容出眾,倒有幾分時相那孫兒的風骨。”
說著,拍了拍周驪音的肩,徑直擦肩而過。
剩下周驪音呆站在那里,手足無措,滿臉詫異。
……
同樣詫異的還有魏鸞。
聽見染冬說永穆帝要微服親臨曲園,看望剛出生的孩子時,她著實吃驚不小。畢竟,她從前做公主伴讀時,雖沒少跟周驪音一道在御前晃悠,但那都是因章皇后的干系。如今章皇后倒臺,永穆帝揣著舊年的仇恨,對她定不會如從前般和善。
之所以來,自是因盛煜之故。
亦可見,她從前關于盛煜身世的猜測并無差錯。
驚愕過后,又忙著收拾屋舍,預備接駕。
等永穆帝在盛煜的陪同下抵達,北朱閣里已是院落整潔,桌椅儼然。進了院,仆婦侍女齊齊行禮,留在曲園照顧女兒的魏夫人也沒想到皇帝竟會駕臨,既得了風聲,便在廂房外的甬道旁恭敬施禮。
永穆帝瞧見她,倒是一怔,“你也在?”
“鸞鸞頭回生育,我過來幫著照看。”魏夫人既知他是微服出行,便未行叩首重禮,端莊屈膝時,姿態仍舊恭敬。
永穆帝頷首,瞥了眼盛煜。
他確實沒想到魏夫人竟會在北朱閣,畢竟以盛煜對章皇后的仇恨,瞧見周驪音時都冷冷淡淡的,對著章皇后的親妹妹,想必也有點芥蒂。卻沒想到,他竟會讓魏夫人來曲園居住,盡釋前嫌。
還真是難得。
永穆帝微笑了笑,問道:“魏鸞和孩子呢?”
魏夫人遂引他入內,看望母女倆。
永穆帝既是微服來訪,也沒擺架子,且他身為人父,知道初生育的女子吃過何等苦頭,也不讓魏鸞行禮,擺擺手免了,而后親自接過孩子抱在懷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