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味道比不上廚娘,卻因是他親自做的,讓魏鸞吃了不少。
魏夫人在旁瞧著,甚是滿意。
——前年皇帝忽然賜婚,魏鸞不得已嫁入曲園時,她是真的擔憂,怕女兒年歲尚小,會在盛煜那等鐵石心腸的男人手里吃虧。后來因曲園防守嚴密,女兒行事處處謹慎,更是暗里心疼不止,瞧見女婿時雖笑臉相待,卻常覺遺憾,暗恨自身無能,沒給魏鸞尋個溫柔體貼的夫君。
如今,卻不會再擔憂了。
以前種種姑且不論,從盛煜為救魏鸞而怒闖東宮,因鹿茸的事而震懾長公主的事,便能瞧得出他的膽識與氣魄。身居高位、前途無量,卻能為妻子不惜忤逆犯上,叫人不敢再輕視魏鸞,可見其愛護之心。這等膽魄,絕非任由章氏擺弄的周令淵能比。
而鐵腕之外,起居事上的細心之舉,亦足見溫柔。
這男人雖因外室子的身份而養出古怪冷厲的性情,狠厲手段令人聞風喪膽,叫人不敢親近,卻原來也知冷知熱,心底自有柔軟。只要他護得住魏鸞,能待魏鸞好,夫妻間處得和睦融洽,魏夫人便是放心的。
遂投桃報李,待女婿也愈發親近。
如此時日匆匆,須臾便到中旬。
暮色四合,夫妻倆飯后散步回到北朱閣,魏鸞便覺腹中微微作痛,有點像徐太醫口中生孩子的前兆,忙說給魏夫人聽。沒多久,徐太醫和產婆等人都趕到北朱閣附近,在近處的安歇候命。
魏鸞隱隱覺得要生了,晚間徑直去產房歇息,睡得也不甚踏實。
到四更時分醒來,果真要生了。
春嬤嬤徹夜不寐地在外候著,聽見盛煜喚人,匆匆帶著染冬她們進來,一面忙著備水引產,一面將盛煜好說歹說地推到了門外。外頭一切都已妥帖,只看腹中的孩子能不能早些出來,免得魏鸞多受疼痛。
北朱閣里燈火通明,步伐匆匆。
盛煜被關在屋外,雙拳緊握。
愈來愈緊的呼痛聲自窗縫傳出,盛煜好幾回想闖進去,都被春嬤嬤攔下。他就算在朝堂上肆無忌憚,橫行無阻,卻也怕情急之下莽撞行事會累及魏鸞,令她心緒起伏,只能竭力克制,憋出滿頭滿臉的汗珠。
屋里魏夫人陪在榻旁,一顆心緊緊懸著。
她生魏知非時,著實吃了不少苦頭,最艱難時幾乎疼得昏死過去,至今記憶猶新。而今輪到魏鸞,哪能不擔心?然而即便心提到了嗓子眼,也不敢流露情緒讓魏鸞害怕,只能握緊女兒的手軟語安撫,勸她按著產婆的話使力。
好在這孩子省心,生得頗為順利。
接踵而至的劇痛里魏鸞掙出滿頭的汗珠,兩只手緊緊抓著魏夫人和染冬的,指甲幾乎掐進肉里。在她以為還會有更漫長劇烈的疼痛等著時,產婆驚喜的聲音卻傳到了耳畔,“頭出來了,少夫人再使些力,快了快了!”
這聲音簡直悅耳之極。
魏鸞一鼓作氣,拼著忍受最后一波痛楚,按吩咐使力,須臾,屋中傳出嬰兒的啼聲。
此時天際泛著魚肚白,黎明破曉。
魏鸞整個人癱在床榻上,在經歷過身體撕裂般的疼痛后,余痛便如漸褪的潮水,陣陣襲來。但她知道熬過去了,這之后痛苦只會減緩,總能熬過去的。
臨近產期時所有的緊張、期待、害怕、鼓舞迅速褪去,她闔上眼,手指輕輕顫抖。
產婆侍弄嬰兒,春嬤嬤往外沖去報喜。
屋門從里面拉開的瞬間,在門外心急如焚的盛煜如同鬼魅,不等春嬤嬤反應過來,側身從狹窄的縫隙里鉆進去,轉瞬間便撲到了榻前。
染冬瞧清楚來人,趕緊讓出位子。
滿室狼藉,還能聞到血的味道,雖然氣味很淡,床榻上溽濕的血色卻仍令他心驚。而魏鸞渾身泄氣般躺在那里,額發盡被汗水打濕,雙眸緊闔,顯然極為疲憊。想也知道,剛才那樣陣陣呼痛,會有多麼難熬。
盛煜一顆心幾乎揉成了團。
幾步外抹春端來補身的熱湯,輕喚她睜眼。
魏鸞抬起眼皮,看到盛煜就在身畔。男人眉頭緊皺,似乎比她還緊張。
她輕輕勾起唇角,“生了。”
“嗯!”盛煜的手握住她,克制不住的輕輕顫抖,猛然醒悟此刻的魏鸞頗為虛弱,須補補身子,趕緊側身讓開。怕扶起身子會令她疼痛,便輕輕捧著腦袋,由抹春將摻了蜜的湯喂給她喝,小心翼翼。
甜滋滋的暖湯咽下去,稍稍沖淡疼痛的陰影。
魏鸞低聲道:“孩子呢?”
她能喝湯能說話,可見身子耗得不算太嚴重,魏夫人幾乎喜極而泣,忙看向產婆。
盛煜也總算想起時常踢他的小家伙,抬目望去。
產婆將剛擦凈的孩子抱到跟前,拿柔軟的綢緞裹著,臉上堆滿笑意,“恭喜夫人、主君和少夫人,是個千金。少夫人這胎生得順利,可見孩子是貼心的,不忍心叫母親受累,長大了必定也乖巧孝順。”
說著話,躬身湊過去,讓幾人挨個瞧。
魏夫人對親生女兒的骨肉自是極為疼愛的,親自接到懷里,命人去將備好的小衣裳拿來,當場便給他穿上,撞進襁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