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盛煜玄衫磊落,時虛白仙衣飄飄,竟也不覺得違和。
魏鸞詫然之余,也暗自松了口氣。
在燕子嶺的這幾日,應是夫妻倆自楓陽谷回來后最松快的一段時日。等回到了曲園,盛煜便迅速忙碌了起來——中書那邊有時相撐著,永穆帝將他推出去,不過是借機令群臣看到盛煜在朝政的能耐,并沒指望他撐起門戶,離開兩月也無妨。玄鏡司卻是盛煜挑大梁的,這一趟離京日久,且在白蘭傳遞消息不便,許多事便須提前安排。
每日里早出晚歸,重新忙成了陀螺。
到得二月初,滿京城草長鶯飛之時,盛煜與永穆帝派出的使團一道,輕裝簡騎趕往白蘭。在京城逗留許久的魏知非也在此時動身回朔州——他是盛煜藏在暗處的幫手,并不在使團之列,更不曾張揚,便連魏嶠夫婦和魏鸞都不知他真實去處。
消息傳出,旁人不以為意,倒是幼安郡主氣悶了兩日。
不過魏知非是軍將,來去皆由鄭王安排,她氣也無用,覺得獨自待在京城那座空蕩的王府里著實無趣,只管帶了隨從,啟程回朔州。
冬去春來,勃勃生機中,京城里暫且風平浪靜。
魏鸞也重新過上了蟄居養胎的日子。
直到四月下旬。
……
自打去歲九月有了身孕,如今孩子已快八個月大了,漸漸將原本纖細的腰肢圓鼓鼓地撐起,春嬤嬤每晚伺候沐浴時,都小心翼翼的。而魏鸞即便有徐太醫和仆婦們精心照料,身子也難免不舒服——身子笨重,行動坐臥不便倒也罷了,最頭疼的是每晚睡眠。
那麼大個孩子壓著,想安穩睡整夜都是奢望。
半夜夢醒,想翻個身也不容易,只能讓染冬她們輪流值夜,占著盛煜先前的位子,每晚照料。因怕孩子太大了難生,飲食上更得格外精心,便是餓了也得有意節制,又不能吃太少餓著孩子,當真是一飲一啄,自有太醫來定,由不得魏鸞做主。
更別說入夏后時氣漸熱,卻絲毫不能貪涼,想吃口酥酪都得看徐太醫的眼色。
魏鸞簡直欲哭無淚。
每回魏夫人過來,都得感嘆半天當娘的不容易,便連周驪音都未能幸免。
饒是如此,還有人來添亂。
——魏清瀾。
說起來這位堂姐也是個騷擾人不倦的奇才。先前試圖挑撥夫妻倆,被魏鸞當場給了臉色,竟也絲毫不知收斂,照舊含沙射影。魏鸞瞧著伯父的面子,且盛煜將后來那些鬼話都當耳旁風,便也未計較。
原以為盛煜離京,她能消停些,誰知竟殷勤如舊。
每回探望,還會帶些東西來,或是孕婦調養的上等藥材,或是些小物件,不一而足。
且都打著魏峻夫婦的旗號。
魏鸞留了心眼,趁著行動輕便時,每次回府都要特地去趟伯母身邊,將魏清瀾送來的每樣藥材和物件都夸一夸,謝伯母好意。伯母甄氏只說是應該的,還能將東西的來歷道明,說魏知非尚未婚娶,這算是二房的頭一個血脈,即便姓盛,咱們魏家也該盡力養好。她管著府里的中饋脫不開身,讓女兒跟著過去多陪陪,也是份心意。
很顯然,魏清瀾沒說謊,東西確實是伯母的好意。
且甄氏絲毫不知女兒的“陪伴”頗遭厭棄。
魏鸞對此無語凝噎。
后來魏清瀾登門的時候,便多以胎兒漸大行動不便、精神困倦為由,推拒不見。想必甄氏寬柔,不會計較。事實上,哪怕魏清瀾對這般冷淡態度不滿,回府跟父母親告狀,換來的也是魏峻夫婦的責備,嫌她太重自身,不懂體諒孕婦。
誰知即便如此,也還是有疏漏——
這日前晌,染冬如常打理藥材,請徐太醫挨個過目,到得其中一味鹿茸,忽然頓住了。這鹿茸也是魏清瀾送來的,由甄氏托了人費不少功夫尋來極上等的成色,怕魏鸞產后血虛,特地早早備著。
魏鸞當時瞧見,還頗為感激。
然而此刻,徐太醫的神色卻十分凝重。
染冬察覺不對勁,忙道:“怎麼了?”
“這鹿茸不對勁。”徐太醫面上有些困惑,“論成色,確實極為珍貴,便是宮里也沒幾塊這樣的,花銀錢都未必買得著。但這味道聞著不太對,里頭像被摻了旁的。”說著,取了隨身的箱子過來,搗鼓半晌,鄭重道:“這藥不能用。”
“果真摻了東西?”染冬臉色微變。
徐太醫肅容頷首,“是一味毒藥。若當真用了,對產婦極為不利。”
藥中摻毒,這實在令人震驚。
更何況,染冬記得很清楚,這鹿茸是魏清瀾替魏峻夫婦送來的,極為稀罕,就連魏鸞都曾夸過甄氏的好意。而這種毒物居然送到曲園給魏鸞用……染冬哪敢怠慢,當即飛奔去后園,將躲在樹蔭里消暑的魏鸞請來。
魏鸞聽罷,也是臉色微沉。
她不信魏峻夫婦會害她,那是一家人幾十年彼此扶持換來的信重。
她也不太相信這是魏清瀾所為。雖說這位堂姐自幼與她不睦,自打和離回京后,更是恨不得她跟盛煜也鬧起別扭,屢屢出言挑唆,但下毒害命這種事,就算魏清瀾被下了降頭,也不大可能做得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