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寶卿調的,她這兩年調香有點長進,我用的香都是她親自調的,沒想到連你的口味都能拿捏得準。喜歡就好,回頭讓她多調些,送去曲園。之前問過太醫了,這香懷著身子的也能用,并無損傷。”
魏鸞得隴望蜀,“順便把方子送我可好?”
“那你可得跟寶卿商量。”周驪音笑著,回頭囑咐道:“要價高些,她手里好東西多得是。”
調侃之間,她的目光又落向盛煜。
對于盛煜這人,周驪音的情緒是很復雜的。
他是父皇最信重的權臣,魏鸞生死托付的夫君,為她的父皇分憂不少,也待她的摯友十分用心,按理,她該敬重這位年紀輕輕便殺伐決斷的重臣。但他同時也可惡得很,譬如從前對她和盛明修想阻攔,譬如那副她了他債似的神情——沒人喜歡總看旁人的冷臉,周驪音更不例外。
不過今日,他畢竟是魏鸞帶來的客人。
且從楓陽谷回京時,也是盛煜沿路護送,勞心勞力。
周驪音想讓懷著身孕的魏鸞高興些,于是愛屋及烏,向盛煜淡聲道:“鸞鸞困得眼皮子打架,盛統領若是無事可做,隔壁有小書房,別苑外也有射獵的林子,弓箭馬匹都備好了,自管隨意。”
“多謝殿下,我等她睡醒即可,不必多操心。”
“可以讓明修陪你去射獵。”周驪音補充。
仿佛是為了故意慪氣,她還將“明修”二字叫得頗為親近,顯然是有恃無恐。
盛煜神情無波,“他既另有差事,就不折騰了。”
所謂的另有差事,魏鸞以為是說時虛白安排徒弟們作畫,周驪音想到的卻是方才她在別苑外支使少年給她剪花。
姑娘家畢竟臉皮薄,猜不透盛煜這種人的心思,也不好接話茬,只隨意應了聲,回身出門。
魏鸞送她出去,扭頭見盛煜的目光仍落在周驪音的背影,不由一笑。
“真不去射獵啦?”
“不去了。”盛煜頓了下,將她攬進懷里,若有所感,“明修來燕子嶺是為她,何必打攪。”
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,著實罕見。
魏鸞那雙明眸立時滴溜溜地睜圓。
以盛煜這種能跟弟弟大打出手,將頑劣少年治得服服帖帖的性情,就算會縱容弟弟,也不會貼心到這地步。所謂何必打攪,自是指周驪音。他方才瞧著周驪音出神,目光幽深,跟先前看向周驪音時的冷淡迥異,莫非是念及那層恩怨糾葛的皇家血脈,稍稍心軟?
這話牽扯皇家秘辛,魏鸞當然不敢問。
她只挑眉揶揄,“夫君今日倒挺寬和。”
“我從前很苛刻?”盛煜故意板起臉。
魏鸞笑而不答。
盛煜知道她為何這樣說。換在從前,哪怕只是半年前,他也未曾放得下對周驪音的芥蒂,更不會默許她跟盛明修的靠近。不過時移世易,許多事終歸在變化,扶著魏鸞躺上床榻,入睡之前,他握住近在咫尺的手。
“她雖是章氏所出,卻也是皇上的女兒,你的摯友。”
“我確實恨章氏,曾發誓挫骨揚灰。”
“但如你所言,周驪音并未做過愧對我的事,倘若我牽連泄恨,會令你和皇上傷心。”
“章氏的分量如何比得上你們?”
盛煜闔眼躺平,冷硬的臉上神情平靜,牽著魏鸞的手卻悄然握緊。
從前仇恨深埋,他從未想過會對章皇后的女兒手軟,更未想過,自幼孤獨前行的暗夜里,會有他最喜歡的人陪在身邊。
彼時披荊斬棘,只需朝著復仇前行,余者皆無可忌憚,冷硬手腕下,無需討任何人歡心。如今,卻有了溫暖的家,嬌軟的妻,很快還會添個稚子。
他想護她周全,更想她過得歡喜平順。
為此,甘愿退讓,求得周全。
更何況他也曾應了永穆帝的托付。
盛煜自己都沒想到,將章氏恨入骨髓二十余年,如今竟會這樣的念頭。察覺旁邊的目光注視,他睜眼瞧過去,便見魏鸞靜靜看著他,唇角挑起淡笑,溫柔目光中甚至摻了激賞。他摸她鬢發,唇角微挑,“再說了,吃人嘴短。”
這分明是調侃。
魏鸞亦笑了起來,靠在他懷里闔上眼。
比起從前的冷硬狠厲、不近人情,執著于舊恨而蠻橫行事,這男人的轉變實在令她驚喜。像是冰冷孤閉的鋒刃,終于露出柔軟的那面,有了溫暖的人情味。
這種感覺真好。
……
魏鸞原打算在燕子嶺住一夜便回,因里頭地氣和暖濕潤,加之春光來得比別處早,著實不舍得挪動,次日便未返程。周驪音在府里孤單彷徨,也樂得有人陪伴,自是盛情留她多住幾日,小姐妹采花踏水,甚是逍遙。
不過盛煜對這種小姑娘的把戲,著實沒興趣。
陪著逛了會兒,悄悄溜走。而后派盛明修過去瞧著,免得小姐妹倆玩瘋了無法無天。
魏鸞樂得他開溜。
——畢竟差著十歲呢,許多時候興趣迥然不同。
快活逛到傍晚,回到別苑時,遠遠看見盛煜跟時虛白在林中散步。兩人皆是京中翹楚,盛煜以冷硬手腕震懾群臣,令人不敢輕易親近,時虛白卻已超然畫技贏得追捧,讓不少文武重臣為求一幅畫而豪擲千金,性情更是天壤地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