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若無事可做,不如去學怎麼做酸湯?”
……
迥異于曲園的歡欣涌動,皇宮里今日頗為冷沉。
永穆帝自登基后,為朝堂政事夙興夜寐,殫精竭慮,這兩年為拔除章家,更是耗盡心血。熬了大半夜后,疲累的身體再難支撐,趁著無需上朝的空暇,徑直在麟德殿里睡到了后晌。醒來后,朝臣求見和新遞來的奏折皆被擱在一旁,他用了膳,便往玉霜殿去。
——昨夜宮變的周令淵母子都關在那里。
玉霜殿雖也修在太液池畔,比起中宮所在蓬萊殿,卻寒磣得多。
入冬后百草盡調,湖水雖未結冰,風里卻有寒意。
章皇后被關押在側殿,里面雖籠了火盆,卻因無人伺候,冷清之極。她自幼出生在極顯赫的門第,從太子妃到皇后,一路尊榮富貴少有人及,何曾受過這般冷待?費心籌謀而一朝事敗,太后遇刺后尸骨未寒,她的神情有些呆滯,那襲貴重的宮裝上仍可見血跡斑斑。
永穆帝只稍稍頓足,便命人掩上窗扇。
對于章皇后,他早已沒半分夫妻之情。
當初的婚事是章太后極力促成,永穆帝既接受了安排,便也未過分遷怒,雖夫妻疏離不曾圓房,卻予以她足夠的太子妃尊榮。直到最心愛的人死在章氏手里,昔日并不深厚的情分,徹底斬斷耗盡。
過后雖有了周令淵,有了周驪音,不過按部就班而已。
這些年帝后和睦,中宮尊榮,既是章家勢力所至,也是永穆帝看著孩子的面,不欲令周驪音兄妹太過難辦。可惜,年少嬌憨的周驪音看得清是非,受名儒重臣教導的周令淵,卻走上了歪路。
永穆帝的目光,落在幾步外的窗扇。
緊掩的殿門推開,里面是預料之中的安靜,
今日當值的千牛衛將軍是韓奇,怕永穆帝孤身進殿會出岔子,欲抬步跟隨,被永穆帝擺手制止,只好躬身退出,在殿外按劍候命。門扇吱呀輕響間,永穆帝抬步往里,在榻上頹然面壁躺著的周令淵聽見動靜,神情微動。
他的身上仍是昨夜的冠服。
不過腰肋被盛煜刺穿,被血染得暗紅,太醫處理過傷勢后,也沒敢給他換衣。
永穆帝看著他背影,在兩三步外駐足。
他記得周令淵很小的時候,也常常這樣賭氣背對著他。彼時永穆帝雖能按捺仇恨,跟章皇后相敬如賓,到底還沒有喜怒全然不形于色的城府,每回踏足蓬萊殿,神情態度難免冷淡,因心底痛恨那個女人,便是對周令淵也很難擺出慈父的姿態。
想看兒子時,也多半時去他讀書的地方,而非蓬萊殿。
周令淵年紀還小,哪知道這些內情?
但凡孩子,多半都喜歡爹娘和睦,一家人熱熱鬧鬧的。是以每回見著永穆帝,都變著法兒地將他往蓬萊殿里帶,一心想讓父皇去看母后,在雙親跟前夸耀他剛學到的新學問。后來,看出永穆帝常去看淑妃,冷落皇后,還常常生悶氣。
只是那時永穆帝忙于政務,猜不到他的小心思。
且周令淵畢竟是長子,永穆帝縱有意鏟除章家,卻仍對周令淵寄予厚望,延請名儒教導之余,也不想將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慣出嬌氣的毛病。是以即便明知周令淵在賭氣,也不曾耐心哄勸,倒是章皇后頗寵溺兒子,常去陪伴。
后來有一回,周令淵跟太子太傅請教君臣父子,曾問父皇是否將他和梁王都視為尊卑有別的臣子,才會那樣嚴苛冷淡。
永穆帝無意中聽見,才知父子間已有隔閡。
也因此,他對周驪音格外慈愛,縱朝務繁忙,亦時時關懷教導。
可惜周令淵年紀漸長,幼時的心結橫亙,加之章皇后有意哄勸他與章家親近,拿梁王母子的事挑撥攛掇,即使永穆帝有意彌補,父子之間的隔閡終究難以消除。其中種種因果,永穆帝在得空時琢磨過許多回,亦常暗自嘆息。
如今至親反目,兵戈相見,未嘗不是禍根日積月累。
此刻再談父子之情,未免可笑。
永穆帝沉默望著兒子的背影,良久都沒見他像從前那樣轉過身來,只好搬了張椅子坐著,低聲道:“有句話,昨夜忘了問你。倘若朕疏于防范,被章孝恭父子取了性命,等事成后長寧回到京城,你打算如何交代?她雖疏遠章氏,卻是你親自照看大的妹妹。”
提起周驪音的名字,周令淵總算有了動靜。
他攥緊手,避開傷處,緩緩轉過身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明晚見吖~
☆、無奈
周令淵的眼底布滿了血絲。
昨晚宮變事敗, 被扔進玉霜殿后, 他一直沒有合眼。腰肋上傷得不輕,哪怕太醫奉命處理過,止住了血,仍陣陣作痛。但比起身體的這點痛處,心里實則如千刀萬剮——這一戰,周令淵原本勝券在握。
要不是盛煜父子橫加阻撓, 憑顧玄翎的龍武軍, 他原本能輕易控制住麟德殿!
他差點就做到了!
二十年儲君生涯, 周令淵不是沒想過坐在御座上的滋味,在魏鸞被賜婚給盛煜后, 深藏在心底的渴求愈發濃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