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從無過節嗎?那可未必。”魏鸞逼得更近,目光如同利刺:“當初你籠絡月容,欲為你所用,卻時時被我祖母阻撓,焉知不會懷恨在心?何況,在我嫁入曲園之初,你就曾加害于我,如今指使人投毒再栽到我頭上,也未可知。畢竟,你心里是恨我的。”
這話說出來,沈嘉言臉上青白交雜。
初嫁入王府時不知天高地厚,她確實想過除掉魏鸞,以解心頭之恨。直到盛煜夫婦登門問罪,梁王放任不管時,任由她被魏鸞威脅欺辱,她才算明白,所謂梁王妃的位子,究竟有多少分量。后來章太后壽宴上,此事被抖露得人盡皆知,更是令她無地自容。
也是那之后,沈嘉言才明白,當時為閨中的隱秘心思而生的歹念,有多沖動。
如今梁王有意招攬盛煜,魏鸞卻扔過來個謀害盛家老夫人的罪名,沈嘉言哪里扛得住?
錦衣下胸脯急劇起伏,她強忍怒意,冷笑道:“是,我確實恨過你,甚至想過除掉你。但是魏鸞,你也別高估自己,比起殿下在朝堂上的前程,你還不值得我冒險。京城里恨你的人不少,真要豁出去,法子多的是,往后日子還長,犯不著在這節骨眼上去碰盛老夫人。”
她將恨意說得明白,亦不掩飾真實心思。
魏鸞反倒是松了口氣。
只要梁王腦子沒壞,就不會允許沈嘉言為私怨而損大計,淑妃更不會答應。
這也是她心存顧慮的原因。
不過事關重大,畢竟不可輕易論斷,魏鸞瞧著她,片刻后坐回椅中,緩聲道:“即便你巧舌如簧,也洗不清嫌疑。”
“難道你想私刑逼供?”
“有何不可。”魏鸞說得云淡風輕,“外子對祖母感情深厚,絕不會輕易放過兇手。對,你是梁王妃,輕易碰不得。但他為何入獄,你想必聽說過。太歲頭上動土,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飯,闖東宮、打太子都無所畏懼,審問你這個身負嫌疑的王妃,有何不敢?”
囂張的態度,幾乎令沈嘉言氣結。
但她也清楚盛煜的強硬手腕,若真蠻橫審訊,她是扛不住的。
惱怒之下,沈嘉言甚至有些氣急敗壞,“你究竟想如何?”
“要個安心。”
沈嘉言一愣,見魏鸞眼底的鋒芒已悄然淡去,倒有點想攤牌的意思。
她沉默了片刻,也坐入椅中,“好,今日就把話攤開。魏鸞,你生來優渥,不用花半點心思就能得天潢貴胄的青睞,前程似錦,我卻不同。這些年里,我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,先前借月容害你,是初入王府不知天高地厚,如今既已栽了跟頭,就絕不會再拿前程冒險。王妃之位于我而言,重于一切。”
“我確實恨過你,起因很可笑,已不值一提。但只要盛統領圣眷仍在,我絕不會因你而自毀前程。相信也好,懷疑也罷,我如今所作所為,包括示好于你,到盛府道喜,容忍你囂張妄為,皆是為了梁王。你比不上他和孩子的分量。”
這樣的理由足以令魏鸞信服。
她沒再多說,只讓沈嘉言稍候,而后起身去側間。
……
盛煜此刻身姿緊繃如拉滿的弓,孑然站在廊道里。
——顯然是借門縫窺視沈嘉言的神色。
夫妻倆進了側間,魏鸞輕吐了口氣,“夫君瞧著,她的話可信嗎?”
“不像說謊。”盛煜低聲。
在玄鏡司帶了十幾年,審訊犯人時察言觀色、辨別真偽,于他而言是看家本事。沈嘉言雖身份貴重,畢竟也是閨中弱質,比他經手過的死士硬漢都好對付。方才神情言語之間,并非作偽。
魏鸞暗暗捏了把汗,“如此看來,這回的事更上次的厭勝相似,是章氏栽贓于她,挑撥咱們跟梁王府的關系。且那種藥連蔡安都不知來路,最可能是出自宮里。梁王府里有不少宮里的嬤嬤,并非鐵板一塊,采春必定也是受章太后她們指使。”
這樣的推斷,與盛煜全然相同。
然而令他頭疼的也是這點,“若真是她指使,倒好逼問解藥。想從那兩個毒婦手里取藥卻不容易,祖母恐怕熬不住。”
向來雷厲風行所向披靡的男人,此刻眉頭緊皺,目露隱憂。
魏鸞抬手,溫軟的指腹輕輕撫過他眉心,貼向他懷里時,聲音也是溫柔的,“既是宮里出來的,想取解藥,未必只能找太后她們。別忘了,淑妃有意與咱們聯手,她在宮里的能耐不小,未必沒有頭緒。”
耳語低軟如春風拂過心坎。
盛煜聞言,眼底的蔭翳稍散。
魏鸞踮起腳尖,安撫似的吻在他唇上,“祖母慈愛寬厚,有咱們闔府齊心協力,定能過了這難關。沈嘉言既有意拉攏夫君,想必愿意帶我去求見淑妃,再把采春這內鬼交出來,給夫君處置。我這就入宮,求淑妃幫忙。”
她抬頭望著他,目光寬慰安撫,黑白分明的雙眸里,整夜熬出的血絲也清晰可見。
昨日清晨早起后,她先是為喜宴的事奔波了整日,又在盛老夫人的榻前提心吊膽地守了整夜,片刻都不曾闔眼。
不過十六歲而已,在盛煜眼里,仍是少女韶華的年紀,自幼在公府嬌生慣養,原該如那日在馬球場縱橫般明艷張揚,無憂無慮的恣意綻放,卻還是被他卷進朝堂暗涌,勞心勞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