咱們擔心她,當初敬國公府把你嫁過來,自然也是一樣。你婆婆膝下沒女兒,不知這樣的苦,所以有時不好相與,你也須放寬心,若覺得悶了,盡可回娘家住兩日,咱們家沒那些臭規矩。”
“有祖母護著呢,我不怕。”
魏鸞覆住她蒼老微皺的手,對上那兩道慈愛目光,只覺心底柔暖。
嫁進盛府這麼久,眾人行事如何,她也能看清楚。
游氏不必說,幾乎從未對她展露笑容,長房的慕氏婆媳固然待她和氣,但那是看在盛煜和敬國公府的面子上。唯有盛老夫人最通情達理,慈愛待她,每嘗問安家宴,時常有意照拂,有時甚至比待盛月容還要好。
這樣的祖母,足以抵消游氏的冷臉與疏離。
魏鸞眉眼含笑,說得真心實意。
盛老夫人卻笑而搖頭,“畢竟上年紀了,哪能長久護著。老二脾氣冷硬不夠心細,你又太懂事,守著曲園的規矩,甚少讓娘家人登門。其實既結了親,也無需太避嫌,叫你母親常來瞧瞧,也好叫人知道,咱們背后是有人撐腰的。”
這番叮囑,自是有感于游氏的冷淡態度。
——易地而處,倘若盛月容碰見如此婆母,老夫人怕是也會設法撐腰。
只是普天之下,能如此設身處地為孫媳打算的,著實鳳毛麟角。
魏鸞將她發間釵簪擱在旁邊,笑得眉眼彎彎,“那就聽祖母的,常請我母親來逛逛,也好陪祖母說話解悶。只是遠水難解近渴,還是得祖母長命百歲,多護著我才行。”
“小貪心鬼!”盛老夫人笑嗔。
然而畢竟累了整天,躺在榻上,不免哈欠連天。
魏鸞沒再打攪,安頓她睡下,出屋自回曲園。
誰知還沒走到兩園間隔的洞門,忽聽背后有人喊“少夫人”,愕然回頭,就見樂壽堂的丫鬟寶珠在后面跑得氣喘吁吁,那張臉累得漲紅,卻又露出驚慌之色,趕上前道:“少、少夫人留步,老夫人不好了,請你過去瞧瞧。”
“祖母身子不舒服?”
“才睡下沒多久,忽然就醒了,不知怎的嘔血起來。那邊已派人去請郎中了,少夫人也回去瞧瞧吧。”寶珠顯然是疾奔而來,口干舌燥的,滿眼皆是慌亂。
魏鸞哪敢逗留,匆忙折身回去。
☆、歸來
樂壽堂里, 這會兒亂糟糟的。
紅綢彩燈仍在, 先前喜慶熱鬧的氛圍卻已消失殆盡,甬道廊下皆站著丫鬟仆婦,各自緊繃心神待命。進了屋里,盛聞天和游氏夫妻倆圍在榻邊,旁邊站著滿面焦灼的盛明修和長嫂,郎中和長房的幾位還沒趕過來, 唯有仆婦扶著盛老夫人。
透過人影空隙, 魏鸞的目光緊緊落在祖母臉上。
比起入睡前, 她像是迅速被掏空似的,臉色蒼白如紙, 唯有嘴周殘留著尚未擦干凈的血跡, 殷紅駭人。在她大步趕過去的間隙里, 老人家又嘔起來,血絲順著唇角流出來,驚得仆婦手足無措,就連見慣風浪的盛聞天都急得團團轉。
魏鸞心中緊揪,臉色亦變了,匆忙問道:“祖母怎麼了?”
榻邊盛聞天聞言, 回身見了是她,忙道:“來得正好。老夫人無緣無故地忽然嘔血起來,郎中還沒到,也不知是何緣故。方才睡前是你照料著的,可曾察覺異常之處?曲園里也有擅醫術的, 你派個人叫來,也一道看看。”
魏鸞忙命染冬去請,順便把盧??叫來待命。
而后細細回想方才的情形,并未想起特殊之處,只如實道:“祖母方才累得很,進屋后就躺著了,因瞧著月容出閣有些感慨,只跟我說了幾句話,過后撐不住,很快睡著了。除此之外,并無異樣。”
“那真是沒頭緒了,先等等吧。”盛聞天嘆氣。
他自然不是懷疑魏鸞。祖孫倆感情和睦,彼此都頗投緣,盛聞天全都看在眼里,且魏鸞能幫盛煜撐著曲園,應付諸多風浪,足可信重。方才那般詢問,不過是抱著微渺的希冀,想文出點線索,及早應對。既是如此,只能等郎中來了再說。
滿屋焦灼等待,熱鍋螞蟻似的。
魏鸞瞧著虛弱嘔血的老祖母,一顆心也緊緊懸著,沒法幫她緩解痛苦,只能幫著端水遞巾,好教仆婦能騰出手照料,讓老人家能不那麼難受。
沒多久,盛聞朝夫婦也帶了董氏匆匆趕來。
嫁女出閣是喜事,夫妻倆身上還穿著今日受禮的華服,瞧見老夫人嘔血的模樣,頓時慌張起來。滿屋子的人,哪怕懂點醫術皮毛,也只是日常所用,何曾碰見過這等急病?好容易等到盧??帶了曲園里最擅醫毒的蔡安過來,忙將床榻讓出。
蔡安久在玄鏡司,這種事算得上身經百戰。
細問過老夫人癥狀,再瞧瞧老夫人嘔出的血,拿細針取了指尖血化在清水里瞧過,面色微變了變,向魏鸞恭敬道:“血色異常,恐怕是中毒的緣故,但究竟是何毒物,卑職一時間認不出來。待會郎中來了,還需細問老夫人平常如何調養,用哪些藥。”
這般說辭,著實令魏鸞震驚,下意識看向盛聞天。
盛聞天的面色果然沉如濃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