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煜獲罪坐牢時面不更色,瞧見她這模樣,卻是心里揪緊。
鐵柵外她停下腳步,說話也帶了哭音,“夫君。”
“你怎麼來了?”盛煜迎過去,見她抓著鐵柵淚盈于睫,忍不住道:“別哭啊。”
魏鸞悶悶的“嗯”了聲,吸著鼻子,朝那領路的守衛道:“有勞了。”
守衛是奉命行事,點頭道:“一炷香的功夫,別耽擱久了。”
說罷,自走遠些,靠墻盯著。
魏鸞等他走遠,抬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,輕吐了口氣道:“從前只知道假笑難,原來假哭也不容易,差點沒擠出眼淚來。”說著,背過身避開守衛的視線,唇角微勾,“夫君是不是也當真啦?”
這一笑間,冰消雪融,調皮而柔軟。
盛煜心中稍松,唇角微勾,“原來是哭給他看。”
“早就聽說刑部大獄里耳目混雜,誰知道他是在為誰盯人。夫君闖了大禍,丟掉官職鋃鐺入獄,我不掉兩滴眼淚,旁人還當我多沒心沒肺呢。傳到宮里,叫那兩位老狐貍瞧出端倪可怎麼辦?”魏鸞湊在他耳畔,竭力做出輕松姿態,心底畢竟還是擔憂的,“夫君在獄中可好,要我和盧?U在外打點嗎?”
盛煜覷著她,失笑搖頭。
方才那可憐兮兮眼中含淚的模樣,連他都信以為真了,卻原來是另有盤算。
這小機靈鬼!
他伸出手摩挲她臉頰,遠遠瞧著像是拭淚,口中卻道:“獄中有人照應,不必擔心。若你實在閑得發慌,隨便打點記下也行,做給人看罷了。”說罷,卻又神色稍肅,低聲叮囑道:“近日若出入宮廷,務必處處謹慎,我給的東西別忘了。”
“貼身帶著呢,夫君放心。”
盛煜頷首,又叮囑了府里女眷、盛家親友問起時,應如何應對。
待這些事說完,守衛已遠遠走來。
魏鸞沒再多逗留,將食盒和給他帶的保暖衣裳留下,出獄登車回府。
……
盛煜被奪職后在朝堂掀起軒然大波,引得猜測紛紜。
曲園里,這兩日也頗熱鬧。
昔日最得盛寵的權臣忽然失勢入獄,有人關切擔憂,也有人揣測風向,欲來打探消息。除了魏嶠夫婦和幾位相交甚深的幾位女眷被請入廳中,由魏鸞親自接待外,旁人皆進不去曲園,多是打著看望盛老夫人的旗號,到西府去探聽虛實。
盛老夫人連連嘆息,說辭與外間傳言差不多。
旁人聽了,也只能揀著好聽的話來安慰。
這些瑣碎訪客皆有祖母應付,魏鸞居于曲園,只備些厚禮,請盧?U到刑部打點,來去動靜也未刻意隱瞞。自盛煜調回京城后,在朝堂上一路高歌猛進,曲園的威儀更是不遜相府,向來只有旁人求見而無緣踏入,從無低下身段去求旁人的。
如今四處打點,足見永穆帝這回是動了真格的。
林林總總的消息傳入宮中,章太后只管哂笑。
從前不可一世的玄鏡司統領竟吃起了牢飯,陪著章績父子蹲在大獄,這情形令她深覺痛快。
而君臣離心,利劍生銹,堪稱良機。
冷眼旁觀了許久,見永穆帝并非敷衍搪塞,確實有意敲打盛煜,玄鏡司一時半刻沒了鋒銳爪牙,章太后哪會錯過這機會?因時氣染恙的由頭十分好用,她連著半月臥病在壽安宮,輪番召官眷誥命侍疾,零星的布置也陸續吩咐了出去。
這些事情,魏鸞自然難以知情。
在染冬和盧??傷愈回京后,她近來除了嚴守曲園,還須幫著操持盛月容出閣的事。
作者有話要說: 老盛:我吃的不是牢飯,是寂寞。
☆、慈顏
盛月容要嫁的是永平伯府。
盛家的門第和盛聞朝在京兆府的職位都不算高, 盛月容這婚事能說成, 是慕氏費了不少力氣的,算是高嫁。如今盛煜入獄,滿城風雨,這婚事便須操辦得格外精心,免得出了紕漏,令盛月容在婆家處境艱難。
婚禮的頭兩日, 整個盛府上下便已頗忙碌。
魏鸞既是盛家的兒媳, 自然得去幫忙。
盡心籌備了大半年, 從盛老夫人到孫媳董氏都用了十分的心思,將東西準備的齊全周到, 如今再檢看一遍, 確保無虞便可。唯一讓盛老夫人傷腦筋的, 是盛月容出門的事——按京中習俗,新娘子出閣時,多由家中兄弟一路背到迎親的花轎上。
盛家兄弟眾多,更有個年紀相仿,尚未娶親的盛明修。
先前眾人商議時,這差事自然落到了他頭上。
誰知盛明修遠游出京, 至今未歸?
且他萍蹤浪跡,雖每月修書回府報平安,卻未提身在何處。在盛煜獲罪入獄后,盛老夫人就算想把他抓回京城,也無計可施。無奈之下, 只能另作準備,選旁人來代他。誰知人選還沒定呢,外頭人聲騷動,門簾動處,少年勁裝短靴,疾步走了進來。
一路風塵仆仆,少年卻仍清秀白皙,瓊姿玉貌。
進了屋,他先朝盛老夫人行禮,問祖母安康,又朝游氏和伯母慕氏行禮,風風火火的。
盛老夫人見他回來,喜得眉開眼笑。
游氏對幼子頗為疼愛,笑著招手讓他近前,牽著手渾身打量完,才稍稍板著臉責備道:“出門在外也不知道報個行蹤,山南海北的亂跑,叫咱們睜著眼也找不到人,白擔心著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