遂強撐著起身梳洗,到那邊給婆母游氏和老祖母問安。盛老夫人難免問及此行是否順暢, 可曾碰見有趣見聞等等,魏鸞哪敢提那些膽戰心驚的事,只說一切無恙。將沿途風景夸了一通。
至于盛明修和周驪音的事,也并未提及。
到后來,盛老夫人瞧她雖婉言含笑, 精神卻似頗倦怠,便讓她回去休息。
魏鸞感激祖母體貼,陪著說了會兒話,而后辭別。
回到北朱閣,用完午飯,倒頭接著睡。
這一覺睡得踏實而漫長,擁著北朱閣里暖軟的合歡錦被,就著玉鼎上裊裊散開的淡淡甜香,聽著廊下金絲籠里鳥雀的婉麗啼囀,幾乎想讓人睡到天荒地老。等睡足了起來,昨晚落下的滿身酸痛消散了許多,腦袋里亦精神而清醒,遂起身洗臉換衣,到涼臺上吹風。
春嬤嬤見狀,將抹春等人屏退,跟上涼臺。
她是魏夫人的陪嫁,看著魏鸞長大的,雖極有體面,待人卻頗和藹周全,尋常將抹春她們視如親人,甚少避諱瑣事。而今屏退眾人單獨登臺跟來,應是有事要說。
魏鸞還以為她是要問染冬的去除,誰知卻是關乎盛煜——
“晌午過后南朱閣那邊來了人,說是主君因昨日擅闖東宮、毆打太子的事,惹得皇上震怒,被奪了官職,羈押在刑部的大獄里。不過盧?U也特地叮囑了,說主君自有應對的法子,少夫人不必擔心,近來安心在府里將養就好。”
這樣的處置,令魏鸞一愣。
春嬤嬤忙握著她手,溫聲道:“少夫人別怕,主君向來行事穩重,定會平安歸來。
盧?U遞話時特地叮囑了好幾遍,請少夫人千萬別擔心,我瞧他那成竹在胸的樣子,必定是主君已有了主意。”
“他竟是入獄了?”魏鸞喃喃,眸光驟緊。
今早盛煜搖醒她,叮囑那些話時,魏鸞因睡得迷糊朦朧,并未深想。而今看來,他是早就做好了奪職入獄的打算。永穆帝跟盛煜的關系絕非君臣而已,即便盛煜為女色紅顏張狂行事會惹得永穆帝不快,按理,懲罰也不會這麼重。
看來,君臣之間是另有謀劃了。
魏鸞雖只盛煜背后有永穆帝這副金甲護身,想著周氏與章氏對決的兇險,也捏了把汗。
倒是春嬤嬤還記掛著旁的。
“昨日主君抱著少夫人回來時,我瞧情形就不對勁。好好的南下訪友,怎麼竟鬧到東宮去了?主君擅闖東宮,莫非是少夫人這趟出去,碰見了大麻煩?染冬又沒露面,莫不是也出了事?”
連著數個問題,顯然春嬤嬤地此事甚為擔心。
魏鸞也沒太瞞著她,只說回京途中遭了偷襲,染冬為保護她而受重傷,如今由盧??照顧著就地休養,過些天便會回京。至于東宮的事,魏鸞沒多提,只說有驚無險,叫她不必擔心,回頭叮囑抹春和北朱閣的仆婦侍女莫亂打聽。
春嬤嬤應了,自去安排。
魏鸞孑然站在涼臺上,目光越過滿院秋景,落在空蕩安靜的南朱閣。
刑部大獄,與玄鏡司的截然不同。
周令淵畢竟還在太子之位,章家借著儲君的名頭,可將手插到六部。盛煜被關在那里,既是避玄鏡司的嫌,想來也是章家打算從中作梗,借著在刑部的人手,看牢盛煜。
永穆帝自然不會放任章氏在獄中弄鬼,但盛煜的處境仍令她擔憂。
魏鸞決定去獄中瞧瞧。
……
刑部大牢雖不像玄鏡司那樣威儀森嚴,卻也是銅墻鐵壁,十分牢固。
好在永穆帝并未禁止探視,魏鸞可依規矩進去。
盛煜被關押的地方是專門羈押重臣所用,整齊的石頭砌成高墻,因里頭關著的大多身份貴重,守衛也多挑精干機敏之人。牢室倒也不算太寒酸,鐵柵之內數步見方,有簡陋的床板桌椅,也無需受與人雜居之苦。
先前入獄的章績父子就是關在此處,離盛煜隔了兩條廊道。
魏鸞跟在守衛身后,緩緩走在昏暗狹長的廊道,瞧著相似的鐵柵石墻,恍然想起上回她探獄還是在去年。彼時魏嶠被關在玄鏡司大獄,盛煜親自帶她去,玄鏡司的冷厲威儀著實令她敬畏。而今那個威冷手腕震懾群臣的男人也被投入獄中,她能做的卻實在有限。
刑部大獄里的牢飯,應該沒有玄鏡司的好吃。
他又得受苦了。
魏鸞握緊手里拎著的食盒,走到廊道盡頭,終于看到盛煜的背影。
光線昏暗的石室里一燈如豆,左右牢室都是空置,附近唯有他孤身一人。桌上擺著水壺和粗瓷茶杯,他面壁而立,身上的玄鏡司統領冠服被扒去,只穿了青灰色的粗布衣衫,陋冠簡帶。然而粗衣陋衫之下,脊背卻是挺直的,如同高聳矗立的峰岳,姿態端然。
聽見熟悉的腳步聲,盛煜眉頭微皺,詫然回首。
不出所料,來的果然是魏鸞!
比起尋常出門時明艷照人的裝扮,她今日穿得頗為素雅,滿頭青絲拿珠釵挽住,除了花鈿外再無裝飾。
身上披著蜜蠟色的繡折紙海棠披風,腰間環佩俱不見蹤影,臉上亦不施粉黛,微蹙的黛眉下,那雙眼里甚至隱有霧氣水光,一眼瞧過去,滿面愁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