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煜倒沒打算干涉屬下的私事,見魏鸞眉頭微蹙,便將那晚的情形復述給她,末了道:“時虛白仗義相助,重傷臥床,我總得善后。”
“章家真可恨,拿命換命呢!”
魏鸞想起那晚刺客舍身中劍,趁機朝她撒藥粉的情形,心有余悸,憤慨道:“傷我和染冬也就罷了,居然連時虛白也不放過!他傷得重嗎?”
“找到的時候渾身是血,好幾處重傷。”
魏鸞低低“啊”了聲,腦海里浮起時虛白仙風道骨、來去飄然的樣子,一時不敢想象。
倒是盛煜道:“從前只知他擅弄文墨,卻原來有些骨氣。”
“畢竟是時相的孫子。時家書香門第,歷新舊朝更迭而巋然不倒,能得兩位帝王青睞信重,底蘊可不薄。且時相德高望重,身居高位卻能行事清正、心懷萬民,他教出來的人自然不會差。先前父親就曾說過,時畫師雖工于美人山水,以意境超逸稱絕,瞧著隨性散漫,其實落筆很有風骨。”
轉述完夸贊,才發覺盛煜盯著她。
目光泓邃而深濃,跟方才稍有不同。
魏鸞后知后覺地想起盛煜從前小心眼的行徑,想收回這番話已來不及了,索性將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,挑眉道:“怎麼,就事論事,我夸錯了嗎?還是說——”她勾唇露出調皮笑意,將雙手搭在他肩上,揶揄道:“夫君聽不得我夸贊時畫師?”
那雙杏眼清澈含笑,眼尾勾出曼妙弧度,目光意味深長。
當真是越來越膽大了,還敢嘲笑他含酸拈醋。
盛煜在一瞬的心虛之后,迅速搬出城墻后的臉皮,稍清喉嚨,理直氣壯地淡聲道:“時虛白固然有風骨,卻也非完人。
京城盛傳他偷著畫你還秘不示人,并非虛言,那些畫就在相府,他已承認了。”
“可那又如何。美人美景皆可入畫,還能攔著人畫仕女圖?”魏鸞說得漫不經心,似渾不在意。
盛煜咬牙,“他圖謀不軌。”
這罪名可就大了。
魏鸞“唔”了聲,眼波流轉之間浮起狡黠笑意,“我記得夫君也曾偷畫我。”
那幅畫還被藏在南朱閣里,成了她的生辰賀禮。
她含笑覷著盛煜,目光灼灼。
盛煜哪料她竟會忽然提到這件事,一時語塞。
魏鸞卻是笑意更濃,跪坐起身徑直爬到盛煜身上,手臂藤蔓般摟著他脖頸,如瀑青絲滑落時,聲音柔軟而蠱惑,“老實交代,夫君那時候是不是也圖謀不軌?”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,氣息如蘭,嬌軟滿懷。
盛煜身體微僵,眼底掠過一絲狼狽。
關于那幅畫,魏鸞已提過兩次,盛煜內斂冷厲慣了,沒好意思剖白心意,都含糊過去。但事不過三,這回顯然不能再含糊其辭,他望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,狡黠之外,又藏了幾分窺破天機的小得意,柔嫩的唇瓣勾起,居高臨下的姿態嬌麗而肆意。
滿腔冷硬在對上她的目光時不由變得柔軟。
讓她在心尖這樣放肆明媚,似乎也很好。
盛煜笑了笑,心甘情愿地放低身段,攫著她目光,緩聲道:“是啊,調回京城之前就盯上你了,一見驚鴻,念念不忘。”他伸手捋她鬢邊的發絲,指背拂過柔膩白嫩的臉頰,目光漸而深晦,“漂亮的女子總容易讓人惦記,更何況,你還不止生得美貌。”
閑著的那只手,不知何時攬到了她腰肢。
魏鸞領會其中意味后,歡喜之余,臉上不由漲紅,低斥道:“你無恥!”
“少夫人謬贊。”
“那時候我才多大呀!”魏鸞瞧著他眼底竄出的火苗,浮想盛煜作畫時藏著的心思,只覺此人當真是深藏不露,人面獸心,輕哼道:“還不到十三歲的姑娘,你也忍心惦記,還、還……”
“還什麼?”
魏鸞別過臉,哪好意思將盛煜方才的暗示宣之于口。
盛煜悶聲笑著,翻身便將她困在床榻角落。
所謂睹始知終,見微知著,豆蔻之年就能養出那等美貌與氣度,待盛放時會是何等明艷風情,可想而知。而她總會長大,天香國色,艷動京城,更不負永穆帝性情敏慧的夸贊。
盛煜覺得他眼光可太好了!
……
翌日清晨盛煜起身上朝,罕見地搖醒了魏鸞。
時辰尚早,天光熹微。
魏鸞睡眼惺忪,迷迷糊糊睜開半只眼,瞧見他坐在榻邊正穿衣裳,便想撐著起來。
盛煜輕輕按住,幫她掖好被角,湊過去低聲道:“就是有幾句話叮囑,不用起。”見魏鸞拿手指撐著眼皮,乖乖揚起腦袋,便道:“今日朝會,太子定會清算昨日的事。不論皇上如何裁定,都不必擔心,我自有安排。外間的事無需理會,安心等我回來。”
“嗯。”魏鸞含糊應了。
盛煜沒再逗留,摸摸她腦袋,讓她接著睡,而后披了外裳到南朱閣用早飯。
朝會上,章氏口舌不出所料地翻出此事。
因毆打太子的行徑實在太過張狂,群臣聽聞,幾乎瞠目結舌。便是與章氏素無舊交的朝臣,聽聞盛煜竟如此肆無忌憚,也不免出言彈劾。盛煜巋然而立,半個字也沒辯白,倒是永穆帝聽得臉色陰沉,雖未當庭裁決,待朝會結束,當即把盛煜叫到了麟德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