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令淵神情陰冷,欲言又止。
章皇后又氣又急,仗著在東宮耳目成群,很快問明白經過。
得知此事皆因魏鸞而起,怒意更甚,不由埋怨周令淵應放任章家解決了魏鸞,而非留下她這禍根,更不該自作主張,將官眷軟禁在琉璃殿,鬧出這樣荒唐的事。然而埋怨歸埋怨,章皇后難得捉住盛煜的把柄,當即帶了周令淵,直奔壽安宮。
誰知章太后近來鳳體欠安,剛喝完藥睡下,不宜驚擾。
章皇后無法,只能在側侍疾,耐心相候。
等太后一覺睡醒,已是申時將盡。
章皇后遂伺候她起身,將事情慢慢說給她聽。
太后聽罷,反應與皇后如出一轍。
責備太子胡鬧之余,章太后微露龍鐘老態的臉上卻也浮起笑意。
先前數番較量,玄鏡司將章家三位國公的把柄翻了個底朝天,不止拔除興國公、廢除太子妃,還將鎮國公這位頂梁柱送進了牢獄。相較之下,章家雖竭力去尋盛煜的把柄,卻因此人行事周密、馭下甚嚴,除了辦案時過于驕橫酷烈,偶爾有失職之處外,并無太多過錯。
自盛煜從庭州歸來后,章太后便將這些零星罪證放出,命人口誅筆伐。
可惜收效甚微。
一則章家能拿到真憑實據的罪名并非足以撤職查辦的重罪,永穆帝有意維護,盛煜這玄鏡司統領仍巋然不動。再則,自興國公、太子妃和鎮國公相繼獲罪,與章家親厚的軍將朝臣皆倒了霉,反倒是與章氏割裂的魏嶠父女安然無恙,許多人見風使舵,不肯再為章氏出力。
章太后掀不起滿朝群情激憤的態勢,自然難以逼永穆帝決斷。
這令她十分惱火。
誰知福禍相倚,周令淵為私情胡鬧了一通,竟會令盛煜自亂陣腳?
章太后豈肯放過這等良機?
打定主意后,當即帶了周令淵母子,直奔麟德殿。
到得那邊,永穆帝剛同時相和兩位尚書議事畢,因坐得腰酸背痛,起身舒展筋骨。聽聞太后與皇后、太子齊至,頭疼地皺了皺眉,卻仍迎出去,向太后行禮畢,請入殿中,命宮人奉茶。
章太后穿著黑底金線的宮裝,金簪嵌在花白發髻間,雷厲風行的威儀仍在。
進了麟德殿,她不則一聲,沉著臉坐入圈椅,抬目望向皇帝。
永穆帝耐著性子,“外面天熱日曬,太后有事著人吩咐就是,怎麼親自來了?”
“我不親自來,只怕這朝堂上該反了!”章太后冷笑了聲,堆了褶皺的眼鋒芒畢露,沉聲道:“先帝當初設玄鏡司,是為肅清朝堂,要緊案子上明正典刑,好令朝綱穩固,臣民恭肅。如今倒好,玄鏡司統領恃寵生驕,無法無天,皇帝寵信奸佞,怕是老眼昏聵了吧?”
這話說得極重。
永穆帝神色微寒,“母后這是何意?”
“太子,跟你父皇說說,咱們究竟養了怎樣的朝臣!”
周令淵聞言,端然跪地,說了今日盛煜的行徑。至于前情,卻稍加篡改,只說魏鸞在外遭了襲擊,被賊匪擄走,他的人路上碰見,出手救回。因盛煜不在京城,他怕魏鸞再遭不測,故暫時請入東宮客居,絲毫不提與章氏合謀、強行軟禁之語。
永穆帝并未耳聾眼花,豈能聽不出蹊蹺?
魏鸞此次南下是與盛煜同行,能從盛煜手里搶走魏鸞的,普天之下能有幾人做到?先前玄鏡司在鄧州遇襲時,盛煜早已寫了密報給他,雖未呈證據,內情如何,永穆帝心知肚明。自家兒子對魏鸞賊心不死,這背后有哪些彎繞,永穆帝猜得出來。
但僅憑推測,顯然打發不了眼前的祖孫三人。
畢竟章家與太子勾結在暗處,盛煜闖宮打人卻是明目張膽,眾人親眼所見。
無論如何,擅闖宮禁、毆打太子實屬忤逆。
永穆帝打死都沒想到,素來行事穩重、進退有度的盛煜,竟會被女人沖昏了頭,做出這樣荒唐的事!他的目光徐徐從太子挪向章皇后,最后落在章太后身上。
“若此事屬實,朕自會重懲,律法嚴明,宮廷威嚴,不容任何人踐踏。”他先給出承諾,堵住章太后的嘴,而后話鋒一轉,沉聲道:“此事干系重大,交三司刑部皆不妥當,由朕親自查問。”
“只怕皇帝寵信盛統領,被他蒙蔽。”章太后抬眉。
“那就請太后與朕一道查問。”
這般提議,倒是很合章太后的心意。
盛煜獲罪是板上釘釘的事,哪怕抖露出周令淵軟禁魏鸞的內情,也難抵消罪責。連連落敗之后,她恨不得此刻便將盛煜抓來,當面查問清楚,治以重罪。但她并非任性沖動之人,比起宮里的小大小鬧,她還需在朝堂上添一把火。
明日有大朝會,群臣皆在。
將此事公諸于眾,鬧得朝臣皆知,盛煜就算想辯駁闖宮是為救妻,以他的高傲性情,也必定愿讓旁人得知魏鸞在東宮留宿數晚的事——滿京城皆知太子對魏鸞深情不虞,若此事抖露,引出揣測議論,傷的不止是魏鸞的名譽,更是盛煜的臉面。
屆時,盛煜有苦說不出,勝算更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