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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鸞醒來時,周遭十分昏暗,鼻端卻嗅到香甜的味道。
腦袋像是被人拿鐵箍擠過,隱隱作痛,渾身亦覺疲乏無力,腹中更是空空蕩蕩,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似的。她睜開眼,看到長垂的薄紗層層疊疊,頭頂是瑰麗的錦帳,她似是睡在一張極為寬敞的床榻。
昏過去前的記憶浮起,盛煜肅殺的臉浮入腦海,她立時掙扎起身。
身體卻酸軟無力,沒撐到一般,便覺眼前一黑,栽倒在床榻上。
身體撞在錦褥,發出聲悶響。
坐在帳外的人聽見動靜后遽然起身,往床帳里望了一眼,迅速掏出火石輕擦,點亮旁邊的燭臺。而后掀開層層薄紗,抬步鉆了進去,貴重的錦衣微晃,腰間玉佩磕在床沿脆響,他側身坐在榻邊,令床褥微微塌陷。
魏鸞忍著腦袋的疼痛,睜眼望過去。
紗簾外燭光漸亮,照在男人骨相清秀的臉上,熟悉至極的輪廓,金冠下的那雙眼狀若桃花,從前只覺含情脈脈、溫文爾雅,此刻望向她時雖也藏了點笑意,卻因神情陰冷,叫人心中驟緊。
“太子殿下?”她愕然出聲,詫然望著周令淵。
周令淵扯了扯嘴角,“醒了。”
他的聲音倒是溫和的,見魏鸞鬢發魏鸞,伸手便想幫她捋。
魏鸞卻如驚弓之鳥般往后縮了縮。
周令淵的手臂僵在半空,卻沒說話。
魏鸞打死都沒想到,她竟然會落在周令淵手里——可見那些黑影襲來時,時虛白和染冬并沒能抵擋。那麼盛煜呢,對方處心積慮地布置人手,在那座不起眼的縣城布下巨網,玄鏡司在外面的勢力畢竟不如在京城周密,他擋得住嗎?能不能像上回那樣,死里逃生?
猜測與擔憂涌起,伴隨未知的恐懼。
魏鸞五指緊緊抓住錦褥,沒敢在周令淵跟前貿然亂說,只虛弱道:“這是哪里?”
“東宮。”周令淵微微傾身,“不認識嗎?”
魏鸞蹙眉,懷疑周令淵是在說謊欺瞞,忙將周遭打量。
從錦繡帷帳到熏香的玉鼎,再到紗帳外桌椅箱柜,觸目皆是名貴器物,隨便哪件都能值千金之數,只是極為陌生。她抬眼打量周令淵的神色,“我既落到殿下手里,即便知道這是哪里,也插翅難逃。東宮各殿我都曾去過,并無這般屋舍,殿下說句實話就是了,何必瞞我。”
虛弱之中,那雙眼失了尋常的瀲滟神采,卻別有嬌弱之處。
周令淵嘆息了一聲,覷著她,目光復雜。
“我在東宮筑造了座琉璃殿,選天底下最名貴的木材香料,最好的器物擺設,就等父皇降旨,迎你為妻,而后在這里廝守。鸞鸞,你知道的。”他忽而起身,將紗帳掛上金鉤,抬手徐徐指給她看,“這里,就是我為你筑的金屋。”
“今日,終于迎來了主人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: 他變了,他變了,他真的變了~
☆、瘋子
赤金鑄成的燈架上, 明燭愈來愈亮。
燈架形如海棠樹, 綻放的赤金花瓣上托著紅燭,參差橫斜的細架如同樹的枝干,愈往上愈繁茂,燭火自最底下蔓延而上,依次點亮高處,如滿樹繁花綻放。這般燈架, 非但造價昂貴, 奇巧的心思更是少見。
便是蓬萊殿里, 也沒這樣別致的東西。
周令淵顯然頗為自得,站在金燦燦的燈架旁, 臉上也被鍍了層明亮的光芒。他覷著魏鸞的神色, 沒能從中捕捉到半死預想中的驚喜, 心里稍覺失望,卻只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臂,隨即抬步而出。
片刻后,宮裝鮮麗的侍女捧著漆雕精致的食盤,魚貫而入。
香氣很快隨風飄入,魏鸞聞到了魚湯的味道。
早就準備好的高案被挪到榻前, 杯盤碗盞擺得整齊,滿目琳瑯的菜色亦誘人食欲——擺在跟前的是香糯柔軟的粥,清爽的梅花燙餅,精致噴香的糕點,旁邊配以碧翠鮮嫩的脆筍等數道爽口綠菜, 當中則是香稠的魚湯,熱騰騰冒油的炸丸子,紅油涼拌的嫩雞絲,正當肥美的蟹黃蒸豆腐,林林總總,將近幾時道。
雖非名貴之物,卻都是魏鸞愛吃的。
青梅竹馬十多年的交情,對于她的口味,周令淵自是極為清楚。
魏鸞不知昏睡了多久,瞧著滿桌佳肴,腹中咕嚕響了聲。
周令淵自搬了高椅坐在旁邊,瞧見魏鸞臉上不自覺露出的饞色,目光亦稍稍柔和,溫聲道:“你兩天沒吃東西了,昏睡的時候全憑肉湯吊著。先揀喜歡的慢慢吃,等身子緩過來了,想吃什麼,我都命人去做。”
說著話,親自拿小碗盛了湯,擺到她面前。
魏鸞低垂著腦袋,十指蜷縮,并未與他對視。
說心里不感慨,那是假的。
十數年攢下來的交情,她視周驪音為閨中密友、異姓姐妹,對于周令淵,雖因他早就娶了太子妃而不曾動心,卻也知他的種種關懷皆發自肺腑,年歲尚幼的時候,甚至一度覺得他比親兄長還溫和可親。
大夢驚醒,在提醒周驪音看清前路之余,她雖礙著身份不便跟周令淵多往來,卻也常讓周驪音勸著他,牢記周家子嗣的身份,別陷在泥潭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