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傾西山天色將晚,官道綿延向北,兩側多是村舍小鎮,附近最大的客棧在眼前的縣城里。盛煜幕天席地慣了,并不太挑住處,魏鸞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,盛煜哪舍得讓她露宿郊野?遂催馬入城,尋了個干凈的食店,用了晚飯,到客棧安頓。
暗衛們遠遠跟著,兩人身旁唯有盧??兄弟和染冬。
幾人在客棧門前勒馬,盧?U兄弟倆盯著伙計將馬匹趕入廄中。
魏鸞則抻了抻馬背上顛得酸痛的筋骨。
街上有風吹過,晃得枝柯亂搖,臨近九月,天氣漸漸涼了,那風從脖頸灌進去,涼颼颼的。她不由抖了抖,下意識收緊衣袖,背后人影微晃,盛煜隨手將披風上的帽兜拎起,輕輕扣在她腦袋上。
冷風被隔絕,涼意稍散。
只是帽兜做得寬大,魏鸞又是玉冠束發,并未梳高髻,那帽兜罩住腦袋后,幾乎遮到了鼻端。魏鸞側頭,視線被錦緞擋著,只瞧見旁邊的那雙黑色錦靴,一時間竟忘了揭開帽兜,只理直氣壯地站到他跟前,“擋住路啦。”
“唔。”盛煜提著帽兜,將她眼睛露出來,“這樣呢?”
魏鸞沒說話,只沖他笑,一副四體不勤的模樣。
盛煜失笑,幫她提起帽兜,欲抬步入店。
身后卻忽然有道清越的男聲傳來,“盛兄,好巧!”頗為熟悉的聲音,如玉石相擊,夫妻倆詫異回頭,就見幾步外有人白衣墨畫,玉冠長劍,將手里的韁繩遞給店里的伙計,正笑望這邊。
夕陽熔金,在街對面店墻上涂了金紅的色澤。
時虛白身姿磊落,笑容清俊,衣袍上的墨色秋菊隨風翻卷。
魏鸞微詫,盛煜下意識瞥了眼嬌妻,而后拱手道:“時公子。”
“遠處瞧著像你們,還當是看錯了。”時虛白緩步上前,姿態熟稔而不失客氣,“既是碰巧撞見,只好厚顏打攪。”他說著,朝魏鸞作揖。
魏鸞亦屈膝還禮。
察覺盛煜還給她當著拎帽兜的苦力,自忖這般夫妻調笑的姿態落在熟人眼里不雅,忙接了帽兜,拿玉冠掛住擋風,擺出慣常的端莊姿態。
盛煜手里落空,面不更色地側身,“倒是我眼拙,沒瞧見時公子。請吧。”
說著話,一道入了客棧,各自登樓留宿。
因先前誘捕章績,時虛白那手仿冒的家書立功不小,盛煜雖因畫像而心里泛酸,對他的才華倒頗為賞識。加之時相德高望重,為國操勞,待他的孫兒也頗客氣,下樓用飯時碰見時虛白,坐了同桌。
至于魏鸞,因怕盛煜小心眼多想,且晌午吃得多,這會兒沒胃口,只以懶得動為由,讓伙計送些粥菜到屋里便罷。
飯后沐浴盥洗,到戌時才見盛煜歸來,也不知兩人談了什麼。
魏鸞原就睡意朦朧,見他回來,放心地睡死過去。
直到夜半時分,被外面的動靜驚醒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怕盛煜小心眼多想,這印象hhhhh
☆、藏嬌
魏鸞與盛煜下榻的這家客棧是縣城里最潔凈安適的一家, 離縣衙不算太遠, 修得甚是富麗寬敞。客舍外有竹林掩映,樓臺相隔,到了夜里,原是極安靜的。
此刻,卻有極尖銳的鐵器擊撞聲傳來,如霹靂炸響。
魏鸞被這動靜驚醒, 心里砰砰直跳。
屋里昏暗朦朧, 盛煜顯然也是被驚醒, 眼睛尚未全然睜開,身子卻已翻坐而起。
余溫猶熱的手臂隨即探向擱在旁邊的劍鞘——出行在外時, 盛煜習慣將長劍放在枕畔, 在哪里都是如此。
隨即, 窗外金戈交鳴,傳來盧?U的哨聲,迂回高亢。
盛煜聽著那哨聲,面色微變。
魏鸞也被這陣勢嚇得不輕,情知是外面出了大事,哪還敢睡, 一骨碌翻身坐起來。錦被滑落,青絲披散,未及收拾,旁邊的盛煜已探身將衣衫盡數抱到榻上,一把撕開寢衣丟走, 將小衣外衫盡數塞到她懷里,“快穿好,待會逃命。”
“逃、逃命?”魏鸞緊張得有點結巴。
盛煜顧不上自身,先幫她迅速穿衣,神色在片刻間變得肅殺陰冷,口中道:“有人在縣城設伏,先前沒露半點破綻,必定是硬茬子。盧?U說至少有五十人。偏僻縣城殺人縱火,這客棧未必保得住。先穿好衣裳別亂跑,我去看看。”
說罷,翻身下地,隨手扯了外裳蔽體,執劍而出。
屋門掀開的那瞬間,外面打斗的動靜愈發明顯。
魏鸞見來回途中皆順利無事,原本放松了警惕,瞧見這架勢,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。衣裳穿到一半,染冬握劍闖了進來,見盛煜已出去了,魏鸞暫且無恙,似是松了口氣,待屋中妥當,護著她躲在衣柜旁,推開窗縫望外。
……
夜濃如墨,外面黑壓壓的一群人,攻勢兇悍。
盛煜與數名黑衣人圍成半圓,劍鋒織成密網,將攻勢擋在外圍。秋夜的風透骨微寒,他身上穿著單薄的外衫,暗夜里身如虎豹,敏捷而兇狠,劍鋒落處,招招見血。然而對方顯然不是尋常山匪,攻擊時頗有章法,幾回險些突破防線。
滿客棧的行客被驚動,嘈雜而慌亂,隔壁時虛白衣袖飄飄,徑直提劍到盛煜旁邊幫忙。
魏鸞未料會遭遇這般襲擊,聲音都有點啞,“盧??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