遂安心回去午歇。
……
半個時辰后,侍女稟報說盛煜來了。
新安長公主睡妝慵懶,換了件寬松嫵媚的長裙,對鏡補了妝才去會客。剛到廳門口,她便愣住了——廳內兩人并肩而立,盛煜身姿頎長風姿峻整,旁邊的女子一襲勁裝,海棠紅的錦衣襯得面容瑰麗嬌艷,可不正是魏鸞?
見她到來,夫妻倆齊齊行禮。
新安公主見狀,那點興致霎時被敗去大半。
她瞧瞧年歲才過及笄,身姿尚未全然長開的魏鸞,再瞧瞧雖比她年幼五歲,卻端毅沉穩英姿勃發的盛煜,心中暗嘆。
不過她自幼在章太后的淫威下長大,城府頗深。
即便心中失望,在客人跟前也半分都不曾流露,便如從前辦雅會般,頗和善地請夫妻倆入座,命人斟茶。而后拋出早已想好的話題,說她近來讀書,于南北風物相異處頗為好奇,想著盛煜踏遍海內,今日恰好瞧見,便邀來請教。
盛煜聞言,心中頗為不悅。
——他之所以應邀而來,是因長春觀里關著章念桐。原以為長公主見召是有正事,卻原來是真的閑談。
遂簡單回答,慣常的寡言少語。
倒是魏鸞安坐在旁,心里悄悄犯嘀咕。
先帝膝下的子女不多,如今在世的長公主,只有眼前這位。盛年寡居,仗著道觀里沒太多規矩束縛,時常請年輕的文人墨客雅會,又并未真的選出有才之士,次數多了,女眷們多半明白是怎麼回事,只礙著皇室的身份不敢談論。
今日她無緣無故地邀盛煜前來,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,著實蹊蹺。
且對坐許久,長公主的目光只在盛煜身上流連,幾乎沒怎麼瞧她。
這讓魏鸞有些不痛快。
仿佛藏在閨中的珍寶被人覬覦,讓人心里酸溜溜的。
但她不能表露,畢竟對面是長公主。
百無聊賴地喝了幾杯茶,心里琢磨著這女人究竟是何用意,細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茶桌,幾無動靜。新安長公主不曾留意,盛煜的余光卻時時落在這邊,眼瞧著魏鸞堆出的客氣笑容漸漸消失,桌上的漆都快被她摳光了,心中不由失笑,而后起身行禮。
這動作來得突兀,長公主微訝。
盛煜端然拱手,“天色已不早,傍晚前還得趕回城里去趟衙署。殿下若沒旁的吩咐,盛某便先告辭。若往后得空,再與殿下細論各處異同。”因看了永穆帝的面子,這話說得已十分客氣。
新安長公主意猶未盡,聞言挑眉,“盛統領難得出游,竟如此匆匆?”
說著話,忽而回頭,招手喚來侍女。
“其實今日貿然打擾,也并非全是為這些瑣事,有件事情,盛統領或許會有興趣。”她原本散漫含笑的神情,在說這話時迅速轉為凝肅,將侍女捧上的書信遞過去,道:“自從章念桐被押到此處,道觀里就沒安生過。這里頭兩個人藏得最深,我查著并非章家的人,盛統領神通廣大,不如瞧瞧?”
比起先前的無趣閑談,這話足以提神。
盛煜果真神色驟肅,將里頭的紙箋取出,迅速掃過去。
紙箋上寫了兩個人的年歲相貌、衣著打扮、在京城的住址和常去的地點,對玄鏡司而言,這些東西足以拿去深查。
長公主與章氏有殺母之仇,仗著永穆帝的照拂安享尊榮,這件事上不可能弄虛作假。
若她們當真有貓膩,未必不能釣出大魚。
盛煜當即拱手,正色道謝,而后攜魏鸞辭別,徒步走出道觀。
山間有疾風吹起,卷得衣袍獵獵。
盛煜撐開披風,將魏鸞裹在臂彎里,只露出花鈿珠釵裝飾的發髻。
新安長公主瞧著遠去的背影,目光玩味。
……
這場秋游,夫妻倆乘興而來,離開時卻神情各異。
盛煜雖覺閑聊無趣,卻對那單子極有興趣。
魏鸞則默默琢磨長公主的態度。
——俗話說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。新安長公主若只是想遞這消息,早些給就是了,何必非拖著盛煜閑聊說話,等盛煜要辭行時才拿出來?且始終盯著盛煜,仿佛這男人秀色可餐。
從前她在道觀逍遙雅會,旁人不敢多說,章家舅母卻曾在私下議論,說這位長公主仗著身份貴重,又喪夫寡居,是在趁機挑面首。
難道挑了多年不中意,打起了盛煜的主意?
盛煜可是她的侄子呀!
魏鸞不由瞥向旁邊冷峻挺拔的男人。
盛煜腦門旁長眼睛似的,目光落在前方,卻將唇角微挑,猛然側身垂首,盯著她眼睛道:“我今日很好看?偷偷盯我半天了。”
“哪有。”魏鸞趕緊否認。
盛煜挑眉,一副洞察天機的神情。
魏鸞笑了笑,順勢道:“就是覺得好奇。長公主待夫君倒是耐心,從前長寧兄妹偶爾碰見這位姑姑,可沒怎麼瞧見過好臉色。今日若非夫君辭行,還不知會談到何時。她眼光挑剔可是出了名的,且今日見客前有意打扮,莫非是瞧上了夫君?”
瀲滟眸光流盼間,語氣也藏了揶揄。
盛煜輕嗤了聲,“無稽之談。”
無稽嗎?魏鸞可不覺得。
道觀原是清凈之地,長公主今日卻穿得十分惹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