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前陣子聽婆家的長輩閑談,說了些陳年舊事,其中還有些皇家秘聞,也不知真假,聽著倒有趣得很。母親當時常出入皇宮,不知可曾聽過這些。”她說著,只作閑談姿態,將白子落在棋盤。
魏夫人思索棋局,隨口道:“怎麼說?”
“聽說,在太子出生之前,當今皇上曾有過鐘情的人?”
魏鸞這句話是按著盛煜的身份胡猜的,說得語氣隨意,魏夫人捏著棋子的手卻在那一瞬間猛然僵住。她詫異地看了女兒一眼,道:“這話你聽誰說的?”
“難道當真有這種事?”魏鸞立馬來了精神。
魏夫人遲疑了下,卻沒否認。
這愈發坐實了魏鸞的猜測,她丟下棋子,挪到魏夫人坐著的短榻上,整個人便嬌嬌軟軟地貼過去,撒嬌道:“母親跟我說說嘛。你也知道,玄鏡司跟章家結了死仇,皇后每次召我入宮,都變著法兒的刁難。這種事情,若當真有,母親早點說明白,我也好心里有數。”
這話說得,又是撒嬌,又是可憐。
魏夫人當然知道章皇后身在中宮的手段,瞧著被夾在虎狼之間的女兒,只覺心疼。
明燭緩緩燃燒,魏鸞拿著棋子在桌上劃拉,蹭得輕響。
片刻后,魏夫人終于開口,輕聲道:“這件事,原本沒打算告訴你,畢竟是皇家秘辛,知道得太多恐引來麻煩。不過情勢既到了今日的地步……”她遲疑了下,攬著魏鸞進了內間,將層層簾帳垂落,才壓低聲音道:“皇上在東宮時,確實有過鐘意的女子。”
“那她……”
“她死了。”魏夫人想起久遠的往事,眉心微蹙,低聲道:“死在皇后手里。”
這話說出來,哪怕時隔多年,魏夫人也忍不住嘆氣。
“皇后當初能嫁入東宮,是太后親自做主挑的,當初她跟皇上便如而今的太子和章念桐,是你外祖父為握緊軍權,與太后合力促成。皇上當時中意的是位出自江南的女子,在他出巡時親自帶回,長得十分美貌,性情據說也極溫柔聰慧。只是太后極力阻撓,最后也只封了個極低微的位分。”
這樣的處境,幾乎不出魏鸞所料。
她想著那美貌溫柔的女子或許是盛煜的生母,心里不由浮起憐憫,“后來呢,她怎麼會死掉?淑妃當時也是太子側妃,卻安安穩穩走到了如今。”
“淑妃雖是側妃,當時并未承寵,更無子嗣,不過是先帝與舊臣聯姻所用。而那女子——”魏夫人想起當初那件慘案,縱只是事后推測而出,猶覺心頭亂跳,道:“那女子非但深受寵愛,還懷了子嗣,是個男胎。”
“你也知道,依當今太后和皇后的性情,怎會容忍東宮有庶長子出生?”
極輕的聲音似喟嘆,似無奈,似惋惜。
魏鸞卻如聞霹靂,渾身都不自覺緊繃起來,想著這二十年來的情形,幾乎能猜到后面的事。她只覺嗓子被火燎著似的干燥,說話時聲音都有些顫抖的低啞,“所以,她們在東宮只手遮天,害死了那對母子。而后將痕跡抹得干干凈凈,連那女子的名號都不許留下?”
作者有話要說: 鸞鸞:雖然老男人亂發脾氣很可惡,但還是好心疼T^T
☆、臭罵
簾帳層層阻隔, 屋里安靜得針落可聞。
魏夫人瞧著義憤填膺的魏鸞, 輕點了點頭。
老定國公的膝下唯有一雙女兒,姐妹倆的感情頗為深厚。章皇后初嫁入東宮時,與當時仍是太子的永穆帝之間,唯有表兄妹的親戚情分,而無半點男女之情。因當時章太后過于強勢,幾乎是以兵權和朝堂安穩威脅, 迫先帝答允婚事, 永穆帝心中藏了芥蒂, 夫妻感情冷淡。
彼時章皇后還不像如今陰詭冷血。
成婚之初便遭丈夫冷待,這對自幼尊榮的章皇后而言, 多少是痛苦的。
魏夫人怕她苦悶難熬, 常往東宮陪伴。
后來永穆帝南巡, 帶回了位姓喬的美人,妙齡韶華,姿儀出眾。雖說章太后極力反對,連個體面的位分都不肯給喬氏,永穆帝卻極偏愛于她。只是章家勢大,邊境不穩, 失地尚未收復,便連先帝都屢屢對章家退讓,永穆帝的庇護偏愛也有限。
喬氏性子溫柔沉靜,自知不得太子妃和皇后的歡心,時常幽居不出。且她身份低微, 沒資格出席宮宴,拋頭露臉,除了東宮侍從和永穆帝的親信,旁人亦不知有這號人物。便是時常出入東宮的魏夫人,也只見過她一回而已。
再后來,章皇后說喬氏有了身孕,瞞到快五個月才從那間偏殿傳出消息。
章皇后原就苦悶的臉,自那之后愈來愈陰沉。
許是喬氏為保胎而刻意閉門躲避,許是章太后姑侄早有圖謀,自那之后,魏夫人便再也沒見過喬氏。即便散心,遠遠經過那座偏殿,也只能瞧見門扇緊閉,被永穆帝親自點選的侍衛周密護著。
十月懷胎,瓜熟蒂落。
永穆帝再怎麼用心護著,到了喬氏分娩時,卻仍得找引產嬤嬤和伺候的宮人。
那天夜晚,頭回接產的東宮有些亂。
次日是個陰雨纏綿的天氣,魏夫人如常去看望章皇后,那位說的第一句話,讓魏夫人至今記憶猶新——“喬氏難產死了,生了個男胎,沒活過昨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