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般撒嬌耍橫的姿態可不多見。
盛煜記得魏鸞初嫁入曲園時,雖年歲尚幼,行事卻頗老道持重,除了幾回歡喜雀躍,甚少流露真性情。如今倒是漸漸露出這年紀該有的嬌憨與任性,非但對他出言威脅,還敢張嘴咬人。那雙清澈如波的眼里露出軟軟的兇光,像是祖母從前養過的那只張牙舞爪的貓。
他順勢坐在長案上,修長的腿散漫伸開,笑著將她兜在懷里。
“又咬又啃,你屬小狗的?”
“屬豹子,能咬斷脖子吸血那種!”
聽著倒是挺兇。
盛煜想起在朗州時,魏鸞痛得趴在他肩上,拿牙齒咬出的兩排細細壓印。若真叫她往脖子上嘬一口,盛煜倒是不怕疼,只怕留下印記,明日去衙署甚至入宮會遭人調侃——先前他將魏鸞送的那串佛珠戴在手腕時,玄鏡司那幾條臭光棍仿佛見著鐵樹開花似的,愣是冒著挨揍的危險調侃了兩句。
若明日他扛著脖子里兩排壓印去衙署,威風何在?
盛煜掬緊懷抱,擺出商量的神態,“別咬脖子,換個地方給你咬。”
這還有討價還價的?
魏鸞被問得措手不及,下意識道:“換哪里?”
換在……
盛煜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個荒唐的念頭,眼底深晦的暗色瞬息閃過。但她還小,初為人婦臉皮薄,他要真敢拿這事調戲,怕是能被轟出北朱閣去。遂竭力壓下旖念,只擁著她腰肢,俯首吻在她唇上,任由她咬。
窗隙里有風漏進來,吹得燭火輕晃。
盛煜擁著懷里嬌軟的細腰,溫柔的親吻漸漸用力,幾乎將她整個人抱上書案。
糾纏迷亂之間,魏鸞已渾然忘了這親吻為何而起。
亦未能深想盛煜這番含糊逃避的行徑。
她只是軟軟靠在他懷里,眸光迷離。
……
翌日清晨,魏鸞去婆母游氏那里問安時,碰見了盛聞天。她這位公爹雖不像盛煜那樣手握重權、張揚惹眼,卻也是永穆帝跟前舉足輕重的人物——千牛衛是皇帝的貼身護衛,永穆帝敢把這群侍衛交到他手里,可見信重。
盛聞天不弄權貪勢,每日只恪盡職守地護著皇帝安危。
難得有空歇息,也甚少出門閑逛。
魏鸞嫁入盛家快一年,也漸漸摸熟了婆家這兩位長輩的關系。因盛煜權勢煊赫、生殺在握,他的身世在京城早就是人盡皆知的事,這樣的外室子身份,比之妾生的庶子更為敏感,擱在哪對夫妻中間,都是橫在心底的刺。
在出閣前,魏鸞以為盛聞天夫婦應是貌合神離的,畢竟盛聞天曾移情別戀,還將外室子的事鬧得滿城皆知,令游氏臉上十分無光。甚至陰暗些猜想,盛聞天能在年輕時在外行風流韻事,又將外室子栽培得比嫡子還出息,應是對盛煜生母懷有特殊的感情,對發妻則未必。
在盛家的日子久了,卻發現并非這麼回事。
游氏對盛煜有芥蒂是真的,便是盛老夫人都不諱言此事,游氏對她恨屋及烏的態度更是擺得清晰分明。
但游氏跟盛聞天的感情比她預想得好。
就算盛煜身居高位,有足夠給母親加封誥命的資格,盛家的祠堂里也沒擺放他生母的牌位。整個盛家上下更是沒殘留關乎他生母的半點消息,仿佛眾人早就忘了她的存在,就連盛聞天也不例外。
而除了早年的那樁韻事外,盛聞天這些年未添半個側室通房,哪怕游氏對盛煜橫挑鼻子豎挑眼,二十年了都不收斂芥蒂態度,他對妻子亦頗為耐心——魏鸞曾在給祖母問安的路上瞧見過盛聞天追著盛明修胖揍教訓,卻從未見他對游氏說過重話,便連冷臉都沒給過。
那種深藏在鐵血之下的溫柔,不是裝得出來的。
這樣的發現,令魏鸞深為詫異。
而后,漸漸篤定這對夫妻的融洽感情。
不過今晨去問安時,院里的情形卻出乎意料。
夫妻倆像是剛剛吵過架,魏鸞進院時,盛聞天剛從屋里沖出來,那張端方堅毅的臉上籠著怒氣,出門時甚至重重摔了下簾子。見著魏鸞行禮,他才硬生生克制住怒氣,仿若無事地頷首,問了句盛煜是否去了衙署,而后抬步離去。
等魏鸞進屋時,游氏果然也是一臉怒色。
這可真是罕見的事情。
魏鸞就算不會胡亂打聽長輩的事,心里也存了好奇。
到得后晌,這份好奇便尋到了答案。
……
因時序已是仲秋,暑熱漸漸消退,樹蔭遮蔽的園中也漸漸涼快。
盛老夫人在樂壽堂悶了整個炎熱的夏日,難得今日天涼爽快,便帶了魏鸞和長房的孫媳董氏、孫女兒盛月容一道,去后院里散心。祖孫幾個閑坐推牌,后來慕氏處理完家務瑣事后來陪婆母,恰逢染冬來遞話,說收到了封書信須交給她,魏鸞便將請慕氏補了缺,她先回北朱閣。
此處在盛府的西北角,離曲園不算近,若按著原路走,須繞行許久。
魏鸞出來后聽染冬悄悄說似是周驪音的信,哪里按捺得住,只管抄小路往曲園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