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自從永穆帝朝章家亮出玄鏡司這柄劍后,雙方數次交鋒,都是盛煜占了上風。從興國公到章念桐,再到鎮國公,章家損失慘重,盛煜卻憑著玄鏡司神出鬼沒的部眾,屢屢全身而退。此次盛煜毫無察覺,段青搶得先機,想重創盛煜甚至取其性命,并非難事。
周令淵憤恨咬牙,只等佳音傳來。
誰知那封密信過后,段青那邊忽然就斷了消息。
直至兩日前,朗州那邊才傳來急報,說玄鏡司在深山設伏,將傾巢而出的章家眾護衛一網打盡。因事出突然,等他們察覺異常趕過去時,盛煜早已逃得杳無蹤跡,便連玄鏡司死傷之人都已被帶走,只剩章家眾護衛慘死當場。
而指揮此次突襲的段青,則活不見人死不見尸。
周令淵看罷密報,拍案震怒,旋即便是深深的憤恨與懊惱。
這股懊惱令他這兩日寢食難安,恨不得將盛煜剝皮抽筋,挫骨揚灰,以解心頭之恨。
此刻,他看著魏鸞,眸色陰沉。
魏鸞當然不敢在太子殿下跟前失禮,匆忙出了車廂,屈膝行禮道:“拜見太子殿下。”旁邊盧??與染冬亦恭敬行禮,惹得東宮隨行紛紛瞧向這邊。便連回避在道旁的行客中,亦有人壯著膽子偷瞧向這邊。
周令淵仿若未覺,只抬手命她免禮。
原本陰鷙的眼底也不自覺地浮起柔色。
盛夏酷熱的驕陽照在她的臉上,仍是令他念念不忘的瑰麗眉眼,單薄的繡金紗衣下身姿修長裊娜,似比從前長高了些。便是腰身與胸脯的輪廓,都比去歲顯眼了許多。
比起從前金釵珠飾的明艷之姿,她今日打扮得頗為素雅,柔如墨緞的青絲只拿珠釵挽著,耳畔空蕩,便連腰間環佩都免了。
但她的氣度,卻與半年前有了很大變化。
少女的懵懂嬌憨消失不見,卻增了柔婉綽約之態,眼角眉梢漸添風情。
她久在宮闈,舉止間原就落落大方進退合度,此刻盈盈行禮,儀態悅目,青絲慵慵地堆起后,添了些婦人應有的韻味——仿佛含苞的牡丹徐徐綻放,身段豐滿之后,愈覺美艷動人。
周令淵胸膛里似有悶氣洶涌而起。
她嫁給盛煜已一年了。
當時出巡在外被章皇后蒙蔽,他未能阻攔這門婚事,幾乎成了此生最大的憾事。他無法公然搶奪臣子之妻,只能將矛頭指向盛煜,借著章家的勢力暗中謀劃,欲置盛煜于死地。哪怕盛煜不死,只消他奪得皇位,仍有法子鏟除曲園。
屆時,呵護數年的那抹麗色,仍能綻于他的殿前。
誰知雙方交鋒,他卻屢屢挫敗。
而魏鸞呢?這半年里她在做什麼?
以少夫人的身份安居曲園,在盛煜重傷時照顧在側,甚至幫盛煜蒙蔽后宮、欺騙他。昔日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她眼里不值一提,僅僅因為那道荒謬的圣旨,她便接受了這樁婚事,徹底倒戈,幫著盛煜對付章家。這一年夫妻朝夕相處,她與盛煜已經到了何等境地?
周令淵的目光落在她挺秀胸脯,纖弱腰身。
她究竟是屈服于盛煜,還是如她所言,從前對他只是虛情假意?
嫉妒摻雜著憤怒涌上腦海,周令淵眸色驟深。
日頭毒辣,兩人沉默地站著。
好半晌,周令淵才理了理衣袖,將昔日親近的閨名稱呼抹去,只問道:“表妹近來不在京城,是去了哪里?”
“探望朋友。”魏鸞答道。
“誰?”
這般刨根問底,魏鸞不由詫然抬頭。目光對上周令淵的眼睛,那種微冷的神情頗為陌生,她忙低頭,怕敷衍扯謊會徒惹麻煩,只淡聲道:“閨中之交,殿下未必記得。因她家中有事,不欲為外人所知,還請殿下見諒。”
周令淵扯了扯嘴角,死死盯著她的臉,“不是去朗州?”
魏鸞面沉如水,道:“臣婦在朗州并無舊交。”
“是嗎。”周令淵并不信。
先前出了章念桐在云頂寺意圖刺殺的事后,周令淵便知道,盛煜在魏鸞身旁安插了很得力的護衛。后來魏鸞閉門不出,迫使竇氏不得不以魏嶠夫婦為餌,可見她是知道京城的暗涌,謹慎躲避的。如今風波更甚從前,盛煜不在京城,她冒險跑去探望閨中舊交,回城時又走了通往朗州方向的城門?
昔日那樣親密,如今卻對他如此抗拒。
他瞧著熟悉的這張臉,心底覺得有些悲涼,眾目睽睽之下,毫不避諱地躬身,湊到她耳邊道:“既有閑心訪友,可見近來并未染恙。明日母后會召你進宮,表妹,為了盛家,最好別抗旨。還有,我早就說過,被盛煜奪走的,我會奪回來。別忘了。”
說罷,折身而回,仍帶了護衛策馬而去。
剩下魏鸞站在原地,捏出滿手心的汗。
抬目望向官道遠處,周令淵的身影漸行漸遠,已被護衛遮擋。
她轉身登上馬車,看到染冬眼底盡是擔憂,令魏鸞不自覺也攥緊了手指。
堂堂東宮儲君,原本不該在城門口這樣的地方有失禮之舉,像方才那樣湊近臣婦耳畔說話,更是絕不能有的行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