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晚,虞淵宿在道觀,盛煜埋伏于荒野。
夜半時分,原本銷聲匿跡的章家爪牙果然跟著那姓段的,盡數殺回來,還添了不少人手,直奔虞淵所在的道觀。
盛煜以逸待勞,借著地勢之利,與虞淵兩面夾擊。
一場鏖戰后,章氏爪牙被盡數斬除,姓段的也落入盛煜手里。
可惜玄鏡司也傷亡頗重。
但朝堂上較量廝殺,這種事無可避免,盛煜只能命人厚加撫恤,待狄肅抵達朗州后,啟程奔赴鎮國公的老巢庭州。
……
這些事都經由玄鏡司傳到盧??手里,而后稟給魏鸞。
魏鸞懸了許久的那顆心,終于稍稍安定。
回到京城的那日,驕陽酷熱,蟬聲嘶鳴。
馬車緩緩駛過寬敞的官道,兩旁綠柳成蔭,桑陌縱橫。出城避暑的華蓋香車如水流出,魏鸞坐在極不起眼的青帷馬車里,掀簾望外時,還瞧見了兩輛定國公府的,看那派頭和周遭仆婦隨從,應是她的舅母定國公夫人。
換做從前,魏鸞定會停車招呼。
哪怕僅僅一年之前,魏鸞還對兩位舅母親近敬重,時常結伴出游,共赴游宴。
此刻卻連多看兩眼都不愿意。
——太子妃與竇氏的惡意在前,定國公府雖未還為對她動手,但派了段叔去朗州,欲置盛煜于死地。昔日的血脈親情與照拂之恩,早已在章皇后和兩位國公爺的肆意妄為下撕裂,章家的刀劍指向曲園,無異于架在她的脖子上。
魏鸞絕難容忍他們傷盛煜分毫。
這樣的事情,在一年之前,魏鸞是想都不會想的。
世事變幻之奇妙,大抵也在于此。
魏鸞沉眉落下側簾,只取了團扇納涼。
原本喧嚷熱鬧的城門口在她漸漸靠近時,忽然變得安靜起來,旋即,馬車緩緩停穩,傳來整齊的馬蹄聲。魏鸞詫然瞧向外面,便見巍峨的城樓下,兩隊駿馬整齊走出,馬背上的侍衛盔甲嚴整,是東宮衛率的裝束。
果然,衛隊的后面,太子周令淵頂著烈日騎馬而出,似要出城巡查。
魏鸞怕被他瞧見,連忙將軟簾遮得只剩條縫隙。
透過縫隙,能看到人影晃動,漸漸靠近。
在經過這輛按規矩避讓在道旁的馬車時,周令淵忽然勒馬,示意衛隊原地停駐,他卻撥轉馬頭,徑直往這邊走來。駿馬上的男人眉清骨秀,錦衣玉冠,目光直直望向這青布軟簾,即使之中隙中窺視,魏鸞也感覺得出來,周令淵身上的氣勢似乎變了。
從前溫和尊貴,舉止爾雅,此刻雖相貌依舊,那目光盯過來時卻讓人覺得有些陰鷙。
他在車旁勒馬,手里馬鞭微抬,來挑軟簾。
魏鸞心里咯噔一聲。
——回京途中安穩無事,臨近京城時,難免放松警惕。方才她閉目小憩,染冬怕她蜷著不舒服,將整個車廂都騰給魏鸞臥睡,而后坐在車轅,與趕車的盧??閑談。周令淵定是認出了染冬,才會忽然來這邊。
雖說這事極易搪塞,但對著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周令淵,魏鸞卻還是有些惴惴。
作者有話要說: 老盛橫眉:手下敗將,想干嘛?
☆、失禮
周令淵已很久沒見到魏鸞了。
自從她嫁入曲園, 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, 周令淵起初還會不死心地去敬國公府碰碰運氣,今年諸事纏身,幾乎無緣得見。
而這半年,也是周令淵自出生以來過得最為艱難的一段日子——因鏡臺寺的事被禁足、太子妃被廢,每一道處置,都如響亮的耳光扇在東宮臉上, 令昔日的風光蕩然無存。
這回去朗州, 更是被人擄掠囚禁, 在地牢里不見天日。
那對于自幼尊貴的太子而言,恥辱之極。
周令淵在屈辱、彷徨、憤怒中熬過囚禁, 脫身之后, 迎來的卻是鎮國公入獄的消息——庭州都督手握重兵, 撐著章家的半壁江山,他的兵權若被蠶食,東宮便只剩定國公撐著,危如空中樓閣。
這些事,都是出自永穆帝和玄鏡司的手筆。
周令淵被困之時,雖沒能握住盛煜私禁東宮、形同謀逆的罪證, 但這種肆意妄為的瘋狂事情,除了玄鏡司,還有誰能做得出來?永穆帝拿他的性命要挾章太后,除了玄鏡司,還有誰能擋那把利劍?
是以回京之前, 周令淵曾下過死令,讓章家不惜代價,務必將盛煜的性命留在朗州。于私,是報盛煜橫刀奪愛、忤逆犯上的仇,于公,可摧毀永穆帝手里最鋒銳的那把劍,給章家喘息之機,亦令永穆帝鋒芒受挫。
為此,他調用了定國公手里的利劍。
那位段青是斥候中的翹楚,論偵察敵情、掩藏蹤跡的本事,比玄鏡司那幾位頭子更甚幾分。在最初的幾日,朗州也一直有好消息傳來,原本藏得無影無蹤的盛煜部下,在段青抵達后終于露出端倪,為消除對方戒備,段青讓人佯裝撤離,而后摸到朗州邊緣的一座縣城。
在段青發來的最后一封密信里,他說已找到了盛煜的藏身之處。
接到那封密信時,周令淵激動得手都有點顫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