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二十多年厲兵秣馬,如今終于能上沙場,盛煜想著不日就得啟程去庭州,經歷漫長的兩地分別,哪舍得這難得的春宵?
魏鸞卻半點都不想困在屋里。
從京城到朗州有數百里,她雖馬術頗精,長于馬球,卻從未做過這樣長途奔波的事。便是偶爾騎馬散心,也是累了便能休息,躺在馬車里回城,哪像這次似的,連日馬背顛簸,累得骨頭都快散架。
昨晚非但沒休息好,還被折騰的腰疼腿酸。
若今日再來兩遭,她非得殘廢了不可。
遂咬死了不肯回屋里歇息,只說她從未來過朗州,不知此處風土人情。看書里寫各處動物綠植皆有不同,如今難得有機會南下親歷,要在莊院四處逛逛,瞧這里有哪些京城難得一見的花木景致。
盛煜見狀,傾身湊近,“滿院亂逛不怕累著?”
“若回屋里歇息,怕是更累。”魏鸞覷著他,絲毫不掩飾小心思,“除非夫君去忙。”
今日得空,盛煜暫且無事可忙。
他瞧著魏鸞那副誓死不再入虎穴的模樣,眼底亦浮起笑意,“既如此,莊院里沒什麼可看,難得你能來朗州,不如去縣城走走。這邊許多食物,京城里吃不到。乘馬車去,不會太累。”
“可以嗎?”魏鸞面露喜色。
從京城到朗州,沿途氣候漸而暑熱,景致人情亦各有不同。趕路時走馬觀花未能細看,如今能安頓下來住兩日,她倒確實想趁機去瞧瞧當地風物。只是……周令淵才在這里遭了場罪,鎩羽回京,難道會善罷甘休?
她遲疑著提醒道:“章家那些爪牙都撤走了?”
“前日后晌都已撤回京城,無需擔心。”
盛煜在囚禁周令淵時,便知道章太后派了章家的勢力來朗州護衛。為免得兩邊碰上了起沖突,徒增麻煩,他特地命趙峻謹慎行事,不露蹤跡,又派了朗州當地的玄鏡司暗樁盯著那邊動靜,做到知己知彼。
后來周令淵回京,趙峻亦暗中潛回京城,免得玄鏡司無人照應。
對于那批章家爪牙,盛煜并未放松警惕。
這些日盯梢下來,對方在朗州各處找尋了許久,毫無所獲后頹喪撤走,都是盧??親眼所加你,不會有錯。且那些人的樣貌早已暴露,若對方殺個回馬槍,玄鏡司的暗樁定會察覺。如今既風平浪靜,顯然對方已放棄報復,馳援京城。
他確信萬分,魏鸞亦不再瞎擔心,只問道:“太子才走,夫君能拋頭露面嗎?”
“即便你沒來,我也打算這兩日四處走走,幫皇上瞧瞧當地吏治。畢竟我此行朗州是為查太子遇襲的案子,被人知曉又何妨。”
這理由冠冕堂皇,盛煜說得毫不心虛。
魏鸞莞爾,想起許久未見的周令淵,心里又覺得惋惜。
論老謀深算行事狠厲,當今的太子殿下當真是半點都比不上盛煜的。眼前這男人自幼摔打歷練,憑著滿身鐵骨與過人的膽氣鐵腕坐在如今的高位,殺伐決斷,實至名歸。而周令淵雖也有出眾的才能,到底是后宮庇護下長大的,行事常被章太后姑侄牽制,雖有東宮之名,有時卻被裹挾得如同傀儡。
帝王肩負天下,須蔭蔽萬民,豈能躲在旁人羽翼之下?
朝堂內外更須掌控全局,而非處處受制。
這皇位,不論盛煜會如何得來,都比周令淵合適。
但愿經此一役,周令淵能看清局勢。
魏鸞心里嘆息了聲,迅速將那張骨相清秀的臉趕出腦海。因怕裙衫云鬟會太過招眼,仍換了那身少年裝束。只是臉上無需再費心偽裝,只找個冠帽罩著,興沖沖地遂盛煜乘馬車動身——算起來,她跟盛煜已許久不曾同游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 上回同游,老盛只能騙吻,如今都能嘖嘖了~
老盛:忘了昨晚吧,那只是個意外。
☆、暗箭
朗州氣候濕熱, 物產豐富, 風光也與京城迥異。
盛煜所住的莊院附近地勢平緩開闊,驅馬車走上一陣,便有峰巒迭起,湖泊如鏡。因魏鸞被折騰得身體不適,馬車走得極慢,郊野的風徐徐自卷起的側簾吹入車中, 撫過臉頰時溫暖潮濕, 比起昨日策馬疾馳的悶熱, 還算愜意。
馬車頗為寬敞,盛煜屈腿而坐, 魏鸞靠在他胸膛。
沒有京城朝堂上詭詐的如潮暗涌, 沒有玄鏡司里纏身的瑣碎事務, 亦沒有公府和曲園種種無形的束縛,此刻夫妻同行,在異地他鄉,身畔唯有彼此。蔥翠欲滴的濃綠緩緩閃過車窗,樹蔭遮蔽的官道旁漸漸熱鬧,臨近小小的城門時, 甚至能聞到食物的香味。
這是座縣城,卻不遜于京畿周遭的繁華。
進了城門,街道兩側店鋪林立,吆喝陣陣。
盛煜棄車而行,挽著魏鸞的手臂, 專挑京城里看不到的鋪子逛——譬如做法獨特的蜜餞,譬如唯有當地人才穿的繡工細密翻覆的衣衫,譬如形狀奇特的冠帽,譬如做法地道的吃食。
比起京城的朱樓玉闕,自是稍稍遜色,浸身其中時,卻有種樸實的煙火氣。
那是魏鸞在京城不曾體會過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