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店規模不大,錯落擺了十多張飯桌,更無雅間可用。好在此時尚未到晌午飯店,客人不多,盧??兄弟帶著改裝的染冬和護衛們坐在外圍,隔開閑人,夫妻倆則臨窗而坐。
許久未見,夫妻倆似攢了許多話說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盛煜的目光只在魏鸞臉上逡巡。
那雙素來冷厲的眼底亦堆滿了笑意——像是在極力憋笑。
魏鸞懵然看了片刻,終于想起她此刻頂著怎樣的容貌,忙伸手擋住絡腮胡子,赧然道:“夫君別看了,怕路上出岔子,才扮得這樣丑。剛畫出來的時候,自己都嚇了一跳,不過久了還挺有意思。”
說話間,學著老夫子的模樣,伸手去摸胡子。
盛煜眼疾手快,一把拽住。
“別亂學!”他憋著笑,聲音不似尋常。
看背影明明是錦衣玉冠的少年郎,轉過頭卻頂著這麼張臉,怎麼看都覺得違和好笑。掌心里是她柔若無骨的手,冒著酷暑趕路后潮熱溫暖,是久違的柔軟觸感。盛煜當著眾多下屬的面,不好過分肆意,只輕輕摩挲把玩。
目光在她眉眼間逡巡片刻,終是忍不住抬手,試著去揭她的胡子。
魏鸞往后縮了縮,“不用喬裝了?”
“有我在,不必委屈。”盛煜淡聲。
方才他重逢歡喜,緊緊抱住魏鸞時,周遭的目光可謂十分精彩。此刻夫妻對坐用飯,盛煜許久沒見魏鸞,自然想早點見她真容。遂拿指尖蘸了清水,緩緩抹在她下頜,等那副假胡子松了,趕緊丟開。
而后是刀疤、濃眉、眼罩。
待偽裝盡數卸去,眼前便是明眸皓齒的翩然少年——玉冠之下是光潔白膩的額頭臉頰,黛眉修長,雙眸清澈,耳廓被窗外的陽光映照,細膩如白瓷。
沒了金釵玉簪的裝點,少了少女的嬌柔婉麗,卻添幾分利落颯然,比起穿騎馬的勁裝時,別添欲蓋彌彰的韻味。
如此改裝勞累又千里奔波……
“急著趕來朗州,是京城出了事?”他問。
魏鸞搖頭,“一切無恙,夫君放心。”
“那就是——”盛煜微頓,忽而壓低聲音,“想我了?”
他舉杯飲茶時,眼底藏著的灼灼火苗,似比離別前還旺盛肆意了幾分。
魏鸞迎著他的目光,覺得這回千里探夫,送來的驚喜讓盛煜著實有些得意,氣焰都囂張了許多。便抿唇微笑,緩緩開口道:“其實也沒要緊的事。先前夫君讓徐嬤嬤給我的東西,都見著了,夫君雕刻的本事,果真令人刮目相看。還有那幅畫……”
“咳。”盛煜才啜了口茶,忽然輕咳。
魏鸞揶揄抬眉,便見他清了清喉嚨,“回去再說,回去再說。”
這一回合,旗鼓相當。
魏鸞瞧著盛煜身后門神般筆直坐著的眾多護衛,沒再追擊,只莞爾喝茶。等吃完了飯,跟盛煜啟程去住處。
作者有話要說: 麻鴨,又寫到了八點,只能明晚見啦!
我為碼字的龜速而懺悔T^T
蟹蟹LZ的地雷呀~~muaaa!
☆、春暖
盛煜住的這所莊院建在平緩曠野上, 四周別說山峰, 就連低矮的丘陵都瞧不見。沒了被人從高處窺探的顧忌,便用了內緊外松的防守,從外面瞧著,與尋常富貴人家的莊院無異,到了里面,卻有護衛值守盯防。
好在院中高樹掩映, 能遮住毒辣的日頭。
正值晌午酷暑, 魏鸞翻身下馬時, 已悶出了滿身的汗,瞧見旁邊有蒲扇, 忙取了扇涼。
盛煜見狀, 隨手取來代勞。
眾護衛就地散開, 各歸其位,盧?U兄弟和染冬則跟著進了內院的書房。
仆婦已換了新的冰盆,屋中還算涼快。盛煜在最初的驚喜過后,當著下屬的面,仍是官場的沉肅姿態,端然坐入椅中, 命盧?U給新來的人安排屋舍,而后看向盧??,目瞬如電,“京城到朗州路途遙遠,當中可有波折?”
“回稟主君, 途中無人察覺,一切無恙。”
盛煜不語,只靜靜看著他。
那雙眼睛泓邃幽深,并未流露情緒,卻仍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盧??拱手而立,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跟了盛煜這麼些年,盧??雖未在玄鏡司任職,素日行事時,卻都按著玄鏡司的規矩來,若非盛煜點頭,極少擅自做主。這回的事雖是魏鸞有意來探,盧??其實也存了些許私心,怕盛煜和兄長出岔子,以護送少夫人為由,抽調些人手增援。
這般擅作主張,定會令盛煜不悅。
更何況他非但沒阻止魏鸞,帶著她千里赴險,還幫著隱瞞消息,先斬后奏。
以盛煜的性子,定會敲打一番。
盧??心里陣陣發虛,不敢迎視盛煜目光。
就在他硬著頭皮,準備接受來自這位殺伐決斷的統領的沉怒責備時,余光卻瞥見旁邊衣角輕動,魏鸞緩緩走至盛煜身邊。看得出盛煜臉上那公事公辦的表情,她沒敢太肆意,只伸手牽住他的衣袖,欠身蹲在他椅旁。
盛煜側頭看向她。
魏鸞擺出個溫和討好的笑容,“是我不聽勸阻,逼著他來的。怕夫君得知后不許我出京城,才瞞著消息擅自過來。夫君從前說,盧??凡事都須聽我分派,碰上我這種蠻橫的人,他也沒辦法。”
說著話,小心翼翼地輕搖他衣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