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令淵惦記著京城的事,沒敢多逗留,迅速處置了身上差事,啟程回京。
臨行前,卻將章太后派的人手盡數留在此處。
盛煜亦暫時留在朗州。
——此間事了,他肩上又接了新的擔子。
章孝恭雖辭了庭州大都督的官職,人也進了牢獄,但庭州軍中,卻仍處處是他章氏養出來的親信。那是拒敵于邊的要塞,容不得半點疏忽,永穆帝想將兵權收回,必得將章氏養出的將士盡數剔除,或是調往別處,或是強行處置,必得肅清余毒,方可令軍中無憂。
朝中已派了曾隨先帝征戰的老將出馬,在明處收攏軍將。
玄鏡司則須在暗處幫襯,斬除心懷不軌之徒。
此外,永穆帝還藏了位名叫狄肅的重將。
當初章氏跋扈、挾持君權時,先帝雖容忍退讓,卻并未真的撒手不管。因鎮國公守著的是邊塞重地,朝廷每年都會募兵添置人手,這些毛頭新兵之中,就有不少是先帝授意麾下兵將安插的,狄肅就是其中之一。
三十余年過去,當日不及弱冠的新兵都成了老兵。
有些人能耐有限默默無聞,有些人則扛著戰功,各自掙得軍職。
狄肅是隱藏最深的,官至章孝恭的副將。
他行事機敏,為人寬厚,率軍作戰是極為勇猛,愣是憑著滿身的本事,被章氏看重,步步提拔至高位。直至數年之前,章孝恭才察覺狄肅在庭州軍中威望頗高,并非全然忠心于他。待朝廷大肆用兵,收復失地時,章孝恭故意斷了援兵和糧草,欲將狄肅困死在荒漠中。
狄肅咬牙殺出重圍,窺破章孝恭的居心。
既已被猜忌,彼時的庭州仍是章氏的地盤,他回去后定會被圍剿斬除。永穆帝遂授意狄肅藏匿形跡,調往最南邊的軍中接著歷練,隱姓埋名,免得被章氏察覺。至于庭州軍中,因狄素履立戰功,當時又未尋得他骸骨,永穆帝力排眾議,只以失蹤處置。
又以器重良將,盼狄肅早日歸來的名義,保留他的軍職。
章孝恭起初心存不滿,四處查了兩年,并未找到狄肅的蹤跡,此事便不了了之。
盛煜此次的任務便是在朗州與狄肅會和,同往庭州。
據狄肅傳來的消息,他還有兩日才到朗州。
盛煜耐心等他,這會兒正翻看輿圖。
朗州的盛夏悶熱難當,他身上穿了件薄薄的玄色紗衣,伸開修長的腿坐在冰盆旁邊,目光在輿圖上繪出的庭州各處緩緩逡巡,神情極為認真。窗外潮熱的風吹進來,拂過冰盆時,便帶了涼意,還算爽快。
盧?U推門進入,瞧見他看得專心致志,腳步微頓。
盛煜卻聽見了動靜,抬眉淡聲道:“有事?”
“回稟主君,盧??陪著少夫人來了,說后晌到咱們這里。”盧?U拱手道。
“誰來了?”盛煜懷疑是聽錯,神情沉肅如舊。
盧?U硬著頭皮道:“少夫人。”
魏鸞?她來朗州了?
盛煜愣愣地盯著盧?U,懵了一瞬后,終于明白他說的是什麼。京城離朗州有數百里之遙,當中山水橫亙,乘馬車得走好些日子,盛煜公事纏身,早已做好了熬兩月后才能回京城見她的準備。誰知她竟會突然追到這里來?
專程來看他嗎?
泓邃的眼底滿滿皆是驚詫,藏在心底的嬌麗眉眼浮入腦海時,卻有狂喜洶涌而起。
敬國公府一別后,夫妻倆已許久不曾見面!
盛煜咧嘴而笑,迅速將輿圖卷起,起身道:“走!”
作者有話要說: 明!晚!見!hhhhh
☆、妝容
盛煜如今住的地方是朗州一處縣城外的莊院。
這地方雖屬朗州境內, 卻處于與鄰州接壤的邊緣處, 離刺史衙署十分遙遠。莊院的主人是玄鏡司在朗州主事之人的朋友,這些年外出經商甚少歸來,由盛煜賃來居住,既有容身之處,亦不必在玄鏡司的哨站惹人注意,倒是十分方便。
莊院中除了護衛值守, 唯有仆婦灑掃做飯。
雖笨手笨腳, 還算能用。
盛煜出門時瞧見做飯的婦人, 命她整治一桌飯菜。
同盧?U往外走時,又忍不住道:“她是何時啟程來朗州, 先前怎麼沒說?”
“屬下也是今晨才收到的消息, 先前并不知情。盧??說是怕攪擾主君公事, 才瞞著沒提,這一路上少夫人喬裝改扮,他也挑了曲園得力之人護著,并沒出岔子。昨晚就住在悅豐客棧,咱們從官道去迎,途中定能碰見。”
盛煜聞言, 哪能猜不出貓膩?
盧??并非冒撞疏忽的性子,這些年跟著他走南闖北舍生入死,最知他的性情,絕不會輕易先斬后奏搞突襲。瞞著消息喬裝改扮的主意,定是魏鸞出的, 她年歲有限,不知京城外長途跋涉的兇險,盧??竟未阻攔,當真是失職!
盛煜有心責備兩句,卻壓不住唇角的笑,半點堆不出訓人的氣勢。
只將腳步疾邁,旋風般出了莊院。
而后帶了兩人隨行,往客棧的方向疾馳。
明晃晃的日頭當空高懸,曬得兩側綠樹蔫頭耷腦,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是熱氣騰騰的。
盛煜玄衣飛揚,身姿巋然,縱馬御風而行,目光迅速從迎面而來的行客臉上掠過,找尋熟悉的那張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