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明修愈來愈想念她,卻極力避開。
上回周驪音來曲園時他并不在府里,后來管事提及才知她曾來過。
當時,他在曲園后園的樹杈上坐了許久。
今日他不必去書院,原打算呼朋喚友地出城散心,途中瞧見周驪音的馬車駛向曲園,忍不住便撥轉馬頭跟過來。躲在霜云山房外遠遠看了半天,雖不知談話內容,卻將周驪音的神情瞧得清楚。看得出來,她情緒很差,跟從前的活潑任性判若兩人。
盛明修終于沒忍住,同魏鸞打探。
魏鸞倒沒隱瞞,只頷首道:“她確實碰見了麻煩,這些日子很低落。”
風吹過地磚,熱騰騰的如同蒸籠。
盛明修身姿勁拔,面如冠玉,神情卻不似往常張揚灑落。
魏鸞頓了頓,問道:“你很擔心?”
盛明修并沒回答,只退后半步,朝魏鸞微微拱手,“我知道二嫂跟她交情極深,如同姐妹。先前的事是我做得混賬,愧對于她,還請二嫂得空時能多陪伴寬解。她……本該無憂無慮的。”他說得極為認真,明明跟她年紀相若,卻藏了懇請的意味。
魏鸞側身避過他的禮。
“長寧的性子活潑直率,最不喜人繞彎子,讓她猜來猜去,不明不白。你若當真覺得愧疚,無論打算如何收尾,不妨好好跟她道個別。否則,這件事有始無終,會讓人耿耿于懷。”
盛明修神情微動,靜了一瞬才道:“回頭我會去公主府求見。”
“她打算暫且離開京城,在外面靜靜心,這陣子不會在府里。”
“她要離開京城?”盛明修聞言微愕。
周驪音那樣鬧騰的性子,原本是極愛熱鬧的,先前拘在宮里不自由,搬到公主府邸后,便時常興致勃勃地四處逛,對京城的街巷興致無窮。
如今忽然要離開京城,拋下至親摯友,獨自去靜靜心,必定是碰見了大事,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!
盛明修想著她離開的背影,再也按捺不住。
他匆匆朝魏鸞告辭,而后跑出府門翻身上馬,疾馳而去。
剩下魏鸞站在烈日暴曬的府門口,片刻后無奈地笑了笑,回北朱閣改扮換裝,帶上染冬、盧??和幾名暗中護衛的隨從,自曲園的偏門出去,混入街市人流。
那對小情侶的事,她已無從插手。
魏鸞此刻心心念念的唯有盛煜。
……
數百里外的朗州,盛煜這兩日潛身于客棧,晝伏夜出。
不久前,他與趙峻奉命來朗州,帶領精銳挾持太子周令淵,雖情形兇險,事情辦得還算順利——玄鏡司在各處皆有明處的哨站與藏在暗處的眼線,布置鋪墊時人手足夠。挾持之事由他和趙峻親自帶人出手,換了當地匪類的裝束,并未露出真容。
而永穆帝對此事顯然圖謀已久,太子隨行的護衛中竟也有人做內應。
在事發前,盛煜甚至不知永穆帝竟安插了這棋子。
如此里應外合,盛煜突襲率眾突襲,周令淵身邊的侍衛臨陣叛變,如愿活捉了太子。
當天晚上,盛煜便將周令淵帶到荒郊僻處,秘密關押,又按永穆帝的旨意,剪了太子衣裳頭發送回京城。那位叛變的侍衛在事成時孤身遠逃,再未露面。負責太子安危的東宮衛率則被玄鏡司重傷,因事關重大,并不敢張揚,只命全城戒嚴,各處搜捕。
再后來,章太后命人來探消息,得知周令淵果真消失無蹤。
使者大怒,險些當場斬殺那失職的衛率。
盛煜則按兵不動,銷聲匿跡。
章太后和鎮國公斟酌時,周令淵就一直被關在地牢里。盛煜并未趁機報復,一日三餐絲毫不曾虧待,但陰森森的地牢里不見天日,周令淵孤身被困,不知外間風波,那數日之間如驚弓之鳥,自幼矜貴的天之驕子整整瘦了兩圈。
直到鎮國公入獄的消息傳來,盛煜才命人將周令淵裝入馬車,留在朗州城外。
而后飛箭傳書至衙署。
倒霉的朗州刺史正因太子失蹤的事嚇得寢食難安,聽得這消息,匆忙去城外迎接太子。彼時盛煜早已逃遁無蹤,連同羈押過周令淵的痕跡都收拾得干干凈凈,對方想追捕,自是不可能的。
周令淵盛怒之下,當場以私通賊匪之罪,將那位刺史打入牢獄。
因當地原就有章氏勢力,這事并不難辦。
隨后,周令淵又以剿匪之名,親自調兵端了朗州所有的大小山寨,以泄心中憤怒。他自幼身份尊貴,除了偶爾被永穆帝斥責外,不曾受過半點欺辱。此次率眾巡查,卻被強行劫掠,簡直是生平未遇的奇恥大辱,哪會真的相信是“山匪”所為?
可惜派人查了兩圈,仍未能摸到半點線索。
很快,章太后的親信再度來到朗州,將京城諸事稟明,也未隱瞞永穆帝的威脅。
周令淵亦終于明白,他是栽到了誰的手里。
由此推想,當日膽大包天的惡徒,除了玄鏡司還能有誰?但他抓不到半點線索,且孤身在外,玄鏡司又跟藏在暗夜里的惡鬼似的,行蹤飄忽,神出鬼沒,令人防不勝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