閑談時,不免又提起盛煜。
盛老夫人許久沒見孫兒,聽魏鸞說他在外無恙,便慈愛笑道:“他自幼在外折騰慣了,時常如此。一旦出了京城,別說十天半月,連著兩三月不露面也是有的。我老婆子向來心寬,從前也沒太在意,近來倒屢屢想起他,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。”
“祖母這是擔心他吧?”
“哪能不擔心呢,玄鏡司瞧著威風凜凜,其實風里來雨里去,走的全是刀刃兒鋪成的路。他手里經手的全是別處啃不下的硬骨頭,那些人哪個是好對付的?稍有不慎,旁邊就是懸崖。”
“是啊,上回鏡臺寺的事,這會兒想著都后怕。“
“他怕是已習慣了。”盛老夫人提起舊事,蒼老的臉上浮起疼惜,道:“這孩子命苦,生下來沒了娘,打小兒沒過幾天安生日子。能走路時就被他父親帶著習武,旁人捉蟋蟀逗蛐蛐兒,他就在屋里讀書。十幾歲就進了玄鏡司,好幾次險些丟掉性命,卻是越挫越勇。”
“你也知道,他父親在御前的差事疏忽不得,沒法時時照料。你婆母跟他又隔閡生疏,體貼話都沒說過幾句,他每回受了傷總是悶聲不吭,跟誰都不提,就咬牙忍著。次數多了,對傷病不以為意,多兇險的事都敢做。”
說至此處,盛老夫人輕拍了拍魏鸞的手。
“好在如今有了你,能在身邊照應。”
魏鸞抿唇輕笑,心思卻漸漸飄遠。
若盛煜身在京城,出了岔子她自會竭力照顧,可如今兩地相隔,卻束手無策。
她不敢讓祖母過分擔心,就著話頭,問了許多盛煜年少時的事情。
到了晚間卻輾轉反側,孤枕難眠。
這世間沒有誰是鋼筋鐵骨,金剛不壞之身。盛煜能有今日之威儀冷厲,所向披靡,是從前槍林箭雨歷練出來的。魏鸞猶記得先前幫他懷藥時,他胸膛的那道猙獰傷疤,瞧著就讓人心驚膽戰——玄鏡司有上等的藥,便連鏡臺寺那樣重的傷,愈合都沒留下太多痕跡,那道傷疤在結痂前,定是極為嚴重的。
他畢竟是血肉之軀。
看似權傾朝野,實則步步驚心。
魏鸞認真斟酌了整晚,實在放心不下,終決定親自去瞧瞧。
……
自鎮國公從庭州回來后,京城里還不知混入了多少牛鬼蛇神,魏鸞當然不敢輕舉妄動。且盛煜是對付玄鏡司的利劍,這回鎮國公能老實伏法,必定跟盛煜出京城辦的差事有關。她閨中年少不知內情,章太后那對姑侄定然清楚。
上回鏡臺寺差點要了盛煜的性命,這回還不知會怎樣報復。
魏鸞不能自投羅網,須暗中潛出京城。
這件事,當然得跟盧??商議。
好在盧??并非畏事退縮之人,見魏鸞執意要去尋盛煜,且沒打算乘馬車招搖,而是喬裝改扮暗中潛行,并未反對。魏鸞見他肯幫忙,心中踏實了幾分,又問盛煜如今身在何處。盧??并未隱瞞,只低聲道:“主君此刻還在朗州,此事關乎機密,少夫人切不可說與第三人。”
“朗州?”魏鸞聞言,面露驚愕。
她記得盛煜離開的前兩日,太子輅車出京,東宮出巡的陣勢不小,卻至今未歸。
那日周驪音來時,提及宮中之事,說周令淵是去朗州查案,才會對鎮國公的事鞭長莫及。
偏偏盛煜也是在朗州。
魏鸞眉頭微蹙,忙道:“他前陣子也在那里?”
盧??頷首,“一直都是。”
“果然。”魏鸞喃喃。
太子出京必定是永穆帝安排,盛煜亦是奉皇命辦差,兩人一明一暗去了朗州,定是坐鎮京城的永穆帝蓄意安排。難怪鎮國公手握重兵居功自傲,這回卻反常地撒手回京,想必京城的洶涌暗潮之外,朗州那邊也有大事發生。
周令淵雖長在婦人膝下,行事不夠利落,畢竟是東宮太子。
在盛煜手里吃了虧,定不會善罷甘休!
他身為太子可隨意調動人手,盛煜潛在暗處,雖能攻其不備,行事卻也不便。
若當真出什麼岔子……
魏鸞再不遲疑,忙道:“從京城到朗州,騎快馬日夜兼程,得多久?”
“若是日夜兼程,無需三日。”
“那你盡快安排。”
盧??拱手應命,“少夫人放心,屬下這就知會主君一聲,安排人手。路上有玄鏡司的哨點,咱們既喬裝改扮,不招人注意,主君想必不會反對。”
“等等——”魏鸞瞧著他那副迫不及待要行事的樣子,猜得此事沒她想象的那麼難,稍加思索,又有了主意,“若主君不會在咱們抵達前離開,便無需知會他。咱們到了朗州,徑直找他就是。”
盧??一愣,想起上回盛煜斥他疏忽時的嚴厲,不太敢擅自做主。
魏鸞端坐在椅中,淡聲道:“放心,我擔著。”
說話間,面上露出淡淡笑意。
盧??又不傻,瞧得出自家主母的小心思,不敢違命,只拱手道:“遵命。”
遲疑了數個日夜的事輕易敲定,魏鸞輕舒了口氣。
旋即,心里又生出期待。
盛煜送家書時,只字不提生辰之事,卻在次日送了那樣兩份厚禮,自是存心討她歡心。
來而不往非禮也,魏鸞許久每件事恒宇,本就被那幅畫牽動好奇,又日夜擔心牽掛,如今既要前往,自然要順便給他點驚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