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章太后并未讓他失望,這日后晌,章孝恭請罪的奏折千里送來,言辭極為懇切,說他對兒子疏于管教,從前也有諸多行事差錯之處,懇請永穆帝念在章家浴血殺敵、舍生忘死,能從輕發落。
人未動而信先至,是在試探態度。
永穆帝自然不會窮追猛打。否則若當真以謀逆之罪誅九族,殺了章家上下,徹底將章氏推入深淵,章孝恭沒了指望破罐子破摔,他與盛煜的諸多籌謀豈非白費?
只要章孝恭肯撒手兵權,這一仗就算勝了。
永穆帝懸著的心稍稍落回腹中,次日清晨朝會時,問過主理此案的時相與刑部尚書,當著眾臣之面,鄭重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詞——
說昔日先帝起兵,章家投誠之義舉,令他深為感動。四十年來,章家襄助先帝立下赫赫戰功,鎮守邊塞護得一方安寧,在收復失地時,亦立功不少。章績如此行徑,著實令他痛心疾首。他自登基來,律法嚴明,從無偏私,但老鎮國公爺為國捐軀,章績父子于國有功,他實在不忍殺之。
念在章氏戰功累累,此次他可法外開恩,留章績父子性命羈押在獄,只按律處死其余涉事之人。往后若章家不念皇恩,再有異動,數罪并罰,絕不寬恕。
群臣聽聞,皆贊皇恩浩蕩。
消息傳至庭州,章孝恭有了皇帝在朝會的鄭重承諾,對著大漠黃沙長嘆許久,動身回京。
他那大都督的位子也暫由梁王遙領。
其余兵將調動、收復軍心的事,永穆帝打算在章孝恭老實入獄后再慢慢地啃。
這些消息由盧??傳到北朱閣,魏鸞愣了許久。
身為章家的外孫女,她很清楚兵權對章家的分量。有著前世的經歷,她更清楚,章孝恭此次孤身回京意味著什麼——章家或許還存著幻想,垂死掙扎,但盛煜與永穆帝既已啃了這嘴硬的骨頭,等庭州那一帶的邊境穩定下來,定會發起更兇猛的供給,令章家大廈崩塌,摧枯拉朽。
這是章家的喪鐘,也是皇宮的警鈴。
往后京城會比從前更為兇險,但愿盛煜能安然走過風波。
魏鸞去西府問安時,瞧著祖母屋里的小佛堂,忍不住拈香而拜,默默祝禱。
興許是心有靈犀,她求神拜佛后剛回到北朱閣,便見春嬤嬤匆匆趕來,手里捏著封信,笑瞇瞇遞到她手里,道:“南朱閣剛送來的,主君寄的家書,請少夫人親啟。主君還讓人捎話,說一切無恙,請少夫人安心,護好自身。”
那信封平平無奇,蠟封得嚴實。
成婚至今,這是盛煜頭回在外出辦差時寄送家書,魏鸞心頭微跳,匆忙接過。
還沒拆開蠟封呢,染冬又匆匆進來。
比起春嬤嬤的滿面笑意,她臉上卻籠了憂色,擱下糕點食盒,輕聲道:“長寧公主來了,管事已請她到廳中稍坐,奴婢回來時瞧見了,神情不大好。少夫人快去瞧瞧吧。”
魏鸞聽聞,遲疑了下,暫將家書擱著,迎往外廳。
作者有話要說: 老盛:所以閨蜜比老公重要???
鸞鸞:哼
蟹蟹木更津??真、chimwu、快樂小羊666的地雷呀,麼麼噠~!!
☆、驚喜
周驪音近來過得十分苦悶。
先是那日與盛明修、時虛白一道上街買紙, 碰見盛煜之后, 盛明修就再也沒去過時虛白那里。
她派了寶卿到書院去探,盛明修只說課業繁忙,顧不上學畫。周驪音并不傻,哪能看不出這是托辭?
盛明修有多愛學畫,她比誰都清楚。
兩人相識至今半年有余,周驪音最初起意于少年的玉面瓊姿, 后來相處漸深, 看著他張揚肆意、鮮衣怒馬, 看著他無奈退讓、含笑縱容,愈陷愈深。后來兩人纏上時虛白, 學畫時認真執著、沉浸其中的盛明修, 更是令人沉迷得難以自拔。
但那晚之后, 盛明修卻再也沒去找過時虛白。
能讓他割舍下最仰慕的時畫師,背后定然有緣故,周驪音不用猜都知道,事情跟她和盛煜有關——從前在曲園的霜云山房,盛煜見她跟弟弟熟悉時臉色驟變,后來盛明修有意避著她, 周驪音雖裝傻沒戳破,心里可清楚得很。
而今盛明修再度消失躲避,多少令人沮喪。
周驪音畢竟不是火爐,能拿用之不竭的熱情去追逐傾心思慕少年郎,更何況, 以這兩回的經驗來看,強行纏著盛明修并無益處。她畢竟是帝后捧著的天之驕女,能毫無顧忌地撒嬌耍賴,任性地捉弄少年,換得玩鬧之機,卻無法明知被嫌棄還執意往前貼。
她也會傷心、忐忑。
周驪音不明原委,決定先靜下來細想想。
便在此時,宮里忽然掀起了波瀾。
章太后病倒的那幾日,周驪音入宮侍疾,看得出氣氛的凝重緊繃,亦發覺章皇后愈來愈焦躁——母子近乎決裂,夫妻亦迅速冷淡,永穆帝成日往淑妃那里去,片刻都沒踏足中宮所居的蓬萊殿。
章皇后得知太子生死未卜,又難以在堂兄章孝恭那里插手,再無昔日鎮定,滿腔焦灼急迫。
重壓之下,周驪音跟著遭了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