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起章家的赫赫軍功,這點傳聞算得什麼?
茶余飯后談及,百姓口中夸贊的,也是領兵殺敵、揚名四海的章家兄弟,卻忘了獵獵軍旗之下,不止有章氏將領,更有無數默默無名,拿血肉撲向敵軍的尋常男兒。一將功成萬骨枯,收復失地、鎮守邊關的功勞,不止有章氏熱血,亦是無數血肉鑄就。
但于尋常百姓而言,章家出了戰神,威名赫赫,府中女人的尊榮也是男兒熱血換來的。
是以在此之前,談及章家時多是稱贊。
直到整夜的提心吊膽后,章家意圖謀逆的消息傳出,百姓才知,原來章家在煊赫戰功之外,還包藏如此禍心。且此事是由時相親自查辦,時從道不止在朝中德高望重,在京城百姓間亦有口皆碑,加之昨日搜出軍械時,許多人親眼所見,消息令人信服。
一時間風向驟變。
曲園之內,魏鸞聽得這些動靜時,反倒輕舒了口氣。
永穆帝行事多半是謀定而后動,能如此利落地查繳軍械,想來是籌謀已久。
章家攤上此等罪名,定是要狠狠栽一回的。
只不知盛煜在外是否順利。
魏鸞瞧著遠處的白塔,暗暗捏了把汗。
……
盛煜此行朗州,行事頗為順利。
——否則永穆帝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迅速行事。
軍械之事既已翻到明面,民間物議如沸,朝堂上更是群情激憤,哪怕昔日曾受章家恩惠之人,見著這動靜,亦出言聲討,請以謀逆之罪論處。那些原本心存觀望、隨風搖擺之徒,瞧著章家屢屢受挫,都收了歪心思,不敢再聽從章太后的指揮為章家說話。
永穆帝倒是四平八穩,以章家是先帝親封的國公,率軍征戰于國有功為由,不急著定罪,只命刑部徹查,不得有半點冤屈。
而章績私藏軍械之事板上釘釘,越往深處查,越能拔出蘿卜帶出泥,翻出更多污糟事。
這回不必永穆帝出面,章太后就先坐不住了。
數日之前,鎮國公夫人竇氏入宮求見,直奔壽安宮。原本雍容鎮定的竇氏那日進了壽安宮后,整張臉都是白的,說兩日前章績收到章念桐從長春觀寄來的密信,前往密會時卻整夜未歸。竇氏次日派人去找,并未找到半點蹤跡,那遞信的小女冠卻在當夜逃匿無蹤。
竇氏翻遍京城也沒找到兒子,又進不去長春觀,心中實在擔憂,只能來求太后。
章太后聞訊皺眉,派人強行去長春觀找章念桐,得知她并未修書于章績。
消息傳回,兩人皆大驚失色。
須知章績是鎮國公的長子,自幼在軍中歷練,由鎮國公親自教出來的,是章氏這一輩兒郎里的翹楚。他出入京城時,身邊亦有暗衛保護,論身手能耐,雖不及東宮,卻勝過梁王等人。算遍京城上下,有能耐對他動手的,唯有永穆帝和玄鏡司。
章太后當即去找永穆帝,那位推說不知情。
至于玄鏡司,雖說盛煜和趙峻消失無蹤,那虞淵卻是個不知變通的硬骨頭,說玄鏡司是朝堂重地,盛煜辦差前曾叮囑過,若無皇帝手令,任何人不得入獄中。且盛煜將玄鏡司管得密不透風,章太后從前費心安插的眼線皆被陸續拔除,探不到里面的半點消息。
事情到了這地步,章太后便知大事不妙。
——畢竟章績是在太子出京后消失的,實在過于巧合。永穆帝早已脫離她的掌控,如此安排,定有極大的圖謀。
但她此時能做的實在有限。
除了加派人手尋找章績之外,又派親信出京,保護出巡朗州的太子周令淵,免得手里最貴重的棋子出事。而后修書于北地,命鎮國公設法籌謀,施壓于永穆帝。可惜信送出去沒兩日,便出了時相帶人查繳軍械的事。
因私藏軍械是章績親手安排,他失蹤時,隨行的親信無一生還,竇氏縱想掩藏證據,也有許多漏網之魚。時相原就在盛煜的協助下將此事摸得清清楚楚,查辦起來,輕松如探囊取物。
如今證據確鑿,滿朝文武皆將矛頭指向章家,章太后哪還坐得住?
這日前晌,待永穆帝退朝后,甚少露面的太后盛裝出了壽安宮,在隨從的簇擁中,徐徐前往麟德殿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明晚見~
☆、取舍
麟德殿里, 永穆帝已恭候多時。
聽聞章太后親自駕臨, 他連眼皮都沒多抬,只緩緩起身,往殿外迎去。因章太后來得氣勢洶洶,加之皇上生母地位超然,內侍并未敢阻攔,不等永穆帝迎到殿外, 那位已抬步跨入門檻, 母子倆在門口撞個正著。
永穆帝一把年紀, 仍恭敬朝母后行禮。
章太后身上是貴重的黑衣玄裳,花白的鬢發梳得整齊, 頭上盡是赤金首飾, 年近七旬的人, 瞧著仍精神奕奕的。見永穆帝行禮拜見,她不閃不避,只端然理袖道:“皇帝剛上完早朝,這會兒應有空吧?”
“既是母后駕臨,兒臣自然有空。”
永穆帝說著,請她往內殿走。
隨行的內侍女官皆在外面靜候, 殿門掩上時,屋中便只剩母子二人相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