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是昨日,魏鸞還為了章氏所顧念的親情而孤身犯險。
他愿意為了魏鸞,護敬國公府不倒,為魏嶠和魏知非爭得東山再起的機會。
只要他們迷途知返,看得清是非。
盛煜樂意扶持,心甘情愿。
但若章氏仍優柔寡斷……
盛煜巋然的身姿獨自站在暗夜,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。
……
這場酒雖喝得慢,翁婿二人卻也喝光了整整兩壇。
盛煜回到北朱閣時,身上酒氣頗濃。
廊下燈火在夜風里照得昏黃,淡淡的湯藥氣味飄進鼻端,小廚間里侍女守著藥罐,看火時困得打哈欠。軟簾被掀動,春嬤嬤出來瞧藥,見了他忙含笑行禮道:“主君。”
盛煜頷首,“少夫人睡了嗎?”
“剛沐浴完,準備喝了藥就睡的。”
春嬤嬤回稟后見他沒旁的吩咐,自去看藥。
盛煜則掀簾進了屋內。
簾帳遮掩的床榻上,魏鸞頭發披散,被擦得半干,燭光下格外顯得漆黑如綢緞。因風寒的緣故,海棠紅的寢衣穿得嚴實,腿腳都拿錦被蓋著,腰肢被寬敞的寢衣遮蓋,胸前的峰巒卻仍顯眼。發飾耳環皆已摘去,青絲垂在耳畔,愈顯得秀腮柔膩,白若霜雪。
她沒聽見腳步聲,正低頭把玩個小物件。
直到盛煜走近,才抬起頭,眼底是淡淡的笑意,軟聲道:“夫君回來了。”
鼻音有點濃,聽著軟乎乎的。
盛煜因章氏而生的那點煩躁心思,被這嬌軟笑容化得無影無蹤。
他坐在榻上,伸手便將魏鸞攬進懷里。
熱乎乎的鼻息卷著酒意撲在耳畔,他的呼吸都是潮熱的,“笑什麼呢?”
“有件事情,覺得挺好的。”
魏鸞縮了縮腦袋,躲開他身上濃濃的酒氣,將手里托著的小瓷瓶給他看,“昨晚夫君帶著我逃命,染冬留在那里跟盧??他們斷后,殺完那些追兵,又順道幫忙去退敵。打得太激烈,不慎受了傷。”
“受了傷你還笑?”
“她受傷我當然心疼嘛!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你瞧這個膏藥瓶子。”
“盧??的?”盛煜認得那東西。
——雖長相與旁的瓷瓶無異,因用得年頭太久,釉色都掉了,痕跡獨一無二。
魏鸞的猜測得以證實,便抿唇而笑,低聲道:“是我方才在屋里揀著的,聞著里頭的膏藥,倒跟夫君從前用的很像。不過夫君身上沒這個,屋里其他人也用不上傷藥,想來想去,只可能是染冬不慎掉的。這樣看來,果真沒猜錯。”
盛煜聞言,忍不住笑了笑。
“成天凈操心別人,蛛絲馬跡都不放過,來玄鏡司幫著查案如何?”
“才不去。要不是染冬,我才懶得管呢。”魏鸞笑著將那瓷瓶收起,打算明日找個地方放回去,免得染冬面皮薄不好意思。而后往里挪了挪,幫酒醉的盛煜寬衣,口中道:“父親也去客舍歇息了嗎?”
“嗯,我送回去的。”盛煜闔眼淡聲,仰趟靠著。
唇角的笑意亦悄然收斂。
魏鸞雖在病中,卻仍察覺了他情緒微妙的變化。
今日母親來北朱閣時,盛煜的態度便與尋常迥異,而今看來,果然是稍有不悅的。畢竟,先前夫妻倆因周驪音的事吵架時,盛煜就曾說過,周驪音沒資格踏進曲園,態度異常堅決。雖是氣話,但意思差不多。
母親亦出自章家,盛煜雖未明說,魏鸞也是知道的。
這也是她覺得奇怪的地方。
盛煜跟章家是政敵,這點毋庸置疑,章家有人折在玄鏡司手里,玄鏡司也有不少人遭章家戕害,仇恨越結越深,已是你死我活。但以盛煜的性情,原本是誰的賬找誰算,不像會混淆公私,隨意牽連的人。
且事后想來,當初盛煜屢屢提及的是章皇后。
莫非公事之外,他跟章皇后還有私仇?
魏鸞只覺這猜測極為大膽,方才還曾試探過母親,不過毫無所獲,因盛煜這身份蹊蹺,魏鸞也沒敢問得太明顯。
只是盛煜此刻的情緒,終究令她不安。
遂輕聲道:“這回的事情,母親也未料章家會如此歹毒。其實先前父親入獄,我就勸過她,與章皇后割裂,亦須提防章家。只是感情的事,不是說斷就能斷,要割舍心里珍視的人并不容易,所以這回才被章家利用。夫君不會怪她吧?”
她問得小心翼翼,似在解釋開脫。
盛煜睜開眼,便撞見她眼底藏著的忐忑,叫人心疼。
他捧著她的臉,酒后體熱,嫌背后的軟枕礙事,索性抱著她翻身,將魏鸞壓在懷里。周遭沒了礙事的東西,只剩滿懷的軟玉溫香,他終于覺得舒坦了,搖搖頭,道:“我只是擔心你。這種事,本該長輩遮風擋雨,而不是你冒險善后。”
“人無完人,我碰上這種事,也會失了分寸。”
“你還小。”盛煜說著,聞她頸窩的淡香。
魏鸞被他鼻息噴得癢癢,因傷寒未愈,又怕盛煜酒后亂來,只縮著脖子往旁邊躲,口中道:“這跟年紀無關。倘若換成夫君,聽聞長輩病重,會如何?若是我,聽到父母親出事,或者夫君危在旦夕,也忍不住的。
好在吃一塹長一智,母親往后不會再犯。”
盛煜不在意魏夫人如何行事,只要她別連累魏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