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谷幽靜,夏夜微涼。
……
翌日清晨,魏鸞的風寒果然發作起來。
這也無可避免。
畢竟深夜游水又吹了半夜寒風,便是盛煜這等摔打磨礪出鋼筋鐵骨的人,都得咳嗽幾聲,更何況魏鸞自幼嬌養,從未吃過如此苦頭。好在郎中昨夜開了藥,清早又忙著診脈煎藥,盡量令病情輕緩。
魏鸞縱身子昏重難受,心里卻是高興的。
更令她欣慰的,是昨夜玄鏡司趁防備空虛潛入章家別苑,因章家的護衛被盧??他們殺得七零八落,夜幕里進出皆如無人之境,不廢吹灰之力。那座庫房中,果然偷藏了成堆的軍械,且上頭皆沒有朝廷鑄造的徽記。
可見章家仗著早年投誠之功,何等肆無忌憚。
而昨晚盧?U兄弟合力,雖無盛煜坐鎮,仍將章家從庭州派來的那條大魚捕入網中。只是激戰在所難免,玄鏡司雖大獲全勝,卻也折損了不少兄弟。
盛煜聞訊,面上唯有寒意。
待副統領趙峻趕到時,由趙峻親自押解,將人送進玄鏡司牢獄嚴審。
這些事一件件處理完畢,已近晌午。
夫妻倆用過飯,魏鸞精神頭好了不少,遂套車回城。
盛煜既已釣出章家的暗樁,這番對決后亦無須再隱藏行蹤,與她一道回曲園。入城后經過五香齋,因魏鸞聞著道旁餛飩的味道清香誘人,還陪她下車,各自吃了一碗。出得店鋪,迎面還碰上了出宮辦事的周令淵。
東宮儀仗威儀,清道而過。
盛煜懷里攬著魏鸞,亦避讓在側,目光與周令淵相撞時,似有火花四濺。
——自鏡臺寺刺殺案后,先是周令淵被禁足,踏不出東宮半步,后是盛煜裝病幽居,不曾在曲園外露面,彼此從未打過照面。
但兩人的隔空交鋒實則愈演愈烈,在太子妃被廢,東宮顏面盡失,章家鋒利爪牙被拔后,有些事就差一觸而發。
盛煜勢如破竹,步步緊逼。
而章家沒有退路,被裹挾著的周令淵亦不愿退讓分毫。
兩人各自目露鋒芒。
一瞬對視,在周令淵瞧向魏鸞時,盛煜微微側身,拿脊背擋住他的視線。
魏鸞則始終恭敬避讓,在人群里垂目。
不曾察覺兩個男人的眼神交鋒,亦不曾察覺盛煜護食的姿態。
她此刻記掛的是魏嶠夫婦。
果然,夫妻倆剛到曲園,門房到竹編鏤金的墻門邊來迎時,便稟報道:“敬國公府派人問了好幾回,問少夫人近況,說一旦少夫人回來,便讓咱們遞個消息過去。主君——”他請示般看向盛煜,“這就遞消息過去嗎?”
“去吧。”盛煜自未阻攔。
很快,魏嶠便帶著魏夫人趕過來了。
……
魏嶠這兩日過得頗為煎熬。
先是章家送來消息,說岳母章太夫人病勢沉重,雖搬到了郊外別苑的溫泉附近將養,太醫卻束手無策,怕是熬不過這兩日了。來遞信的是章太夫人身旁頗受倚重的嬤嬤,當初看著魏夫人長大的,教導陪伴之情不淺,說話時神情含悲,欲言又止。
魏嶠因當初章皇后的事,心存顧慮。
但魏夫人卻顧不上那麼多。
聽聞親生母親重病將死,又是這些年十分信重的嬤嬤親口報信,血脈至親,她即便明知前面是坑,怕也要忍不住跳進去。更何況,在私心里,她總覺得章皇后那樣歹毒是因身在宮闈、步步險惡,被章太后教成了那樣。
對于親生母親,她并不愿想得太壞。
是以即便魏嶠當時隱晦阻攔,魏夫人仍受不住擔憂心焦,當即答應與嬤嬤同去。
魏嶠沒法拿猜測組織她,只好陪她前往,多帶幾位隨從。
誰知夫妻倆到了章家別苑,竟被竇氏公然扣下,隨從亦被人看守。
直到兩日后,才被送回魏家武師的手中。
魏嶠當時就覺得不對勁,還以為是魏峻察覺異樣,跟章家撕破臉皮后才派人來接,誰知回到府里,才知道竟是魏鸞帶人去討的!而夫妻倆登車時,跟前只有接人的武師,并不見魏鸞的蹤影。
那一瞬,魏嶠想起了別苑外的青帷馬車。
軟簾落下時,里面坐著的必是魏鸞!
他當即派人去曲園探消息。
得到的回答,是魏鸞當日乘馬車出城,尚未歸來。但少夫人留了話,說若敬國公府派人來詢,只說曲園自有安排,叫他們不必擔心,也千萬別出門,靜等消息即可。如此說法,愈發坐實了魏嶠的猜測與擔憂。
亦明白章家此次行事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。
憤怒憎恨之余,將此事細細說與魏夫人,叫她明白章家的險惡居心。
魏夫人雖性情溫柔,卻不愚鈍。
當日趕著去別苑探望,是因這些年母女情深,她不愿將母親往壞處想,更不敢拿母親的性命去賭——否則,若章太夫人當真重病而死,她不止失于孝道,若因此耽擱,沒能在榻邊送母親臨終,定會成終身之憾。
但竇氏強行扣留,魏鸞被迫去當人質,已是事實。
魏夫人滿腔心痛霎時變為擔憂,而后涌起濃濃的愧疚與悔恨。
夫妻倆滿心焦灼,不時派人探消息,聽得魏鸞歸來,忙趕往曲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