盧??橫刀立馬,聽見這陣勢,面色驟變。
他并不懼敵人多寡,亦舍得性命與對方廝殺。但他的身后是少于交到他手里的少夫人,就算有染冬和幾位曲園抽調的隨從護著,她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之人。若換成是盛煜,這點追兵不足為懼,但魏鸞與盛煜不同,經不得半點風險。
上回云頂寺里他稍稍大意,便被盛煜罵得狗血淋頭,如今追兵兇狠,更不敢冒險。
盧??不可能孤身攔住這三十余人,但凡有人繞過他追上去,魏鸞性命危矣!
他再不遲疑,掏出鳴哨,迅速吹響。
——曲園的護衛不便輕易調動,近來玄鏡司卻沒少在京畿布置人手,這些追兵皆是章家走狗,助紂為虐,肆意妄為,手上惡行累累,本就是玄鏡司在追捕斬除的人。此刻他們傾巢而出,何不就地反擊?
……
數里之外,盛煜此刻正在盯梢。
上回一夜突襲過后,章家在京城的臂膀被斬除大半,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,何況是樹大根深的章家。這兩日間章績怒而反撲,盛煜亦未掉以輕心,今晚親自出手,盯上了一隊鎮國公從庭州派來增援的章家死士。
這其中有條大魚,若能活捉,用處不小,只是對方警覺,不肯露出頭尾。
盛煜沒打算冒險強沖,便耐心盯著。
直到遠處的哨聲隱約傳來。
離得有點遠,哨聲被風吹得低徊,但盛煜耳力極佳,在靜夜中仍聽得分明。辨清鳴哨的音色后,更是臉色驟變——玄鏡司主事以上皆配有鳴哨,以備緊急時呼救求援、調人圍攻所用,盧?U與盧??是他的貼身護衛,鳴哨稍有不同,盛煜聽得久了,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差別。
盧?U就在他附近,這哨聲自是出于盧??。
他原該在曲園守護魏鸞,怎會在此游蕩?
盛煜眉心陡跳,旁邊的小主事湊近了低聲道:“統領,似乎有人求援?”
“我去看看。”盛煜沉聲。
主事見無需他幫忙,遂道:“那屬下仍盯著這里。”
起身欲行的盛煜忽而心思一動,瞧著對方那烏龜殼般堅固周密的藏身處。這些人剛從庭州趕來,尚未來得及跟章績碰頭,便被他堵在這里,心中必定焦急。這哨聲他能聽到,對方自然也能,都是刀尖舔血的人,定會出來瞧動靜。
若玄鏡司此時撤走增援,對方必定反撲,不如——
“跟我后撤兩里,再設伏緊盯,殺回馬槍。”
盛煜吩咐罷,沒再多逗留,回了哨鳴后,點兩名隨從跟著,當即縱馬馳向盧??的方向。
馳到中途,迎面便見有人飛馳而來。駿馬上的女子身姿修長,裹了薄毯當披風,鼓蕩如羽翼。滿頭墨緞般的青絲披散,在夜風里飛揚,整個人如御風而行,輕盈而靈動。借著昏暗的夜色,那張臉也是熟悉之極。
——竟是本該在曲園的魏鸞!
她的身旁由染冬仗劍守護,往后是幾名曲園的隨從,揮劍蕩開偶爾襲來的暗箭,再往后則是成群的追兵,由盧??竭力抵擋。那撥人攻勢兇猛,盧??且戰且退,盡力不讓對方的前梢離魏鸞太近。
但對方人多勢眾,漸有包抄之勢,似欲活捉魏鸞。
敵眾我寡,處境極為艱難。
盛煜不明情由,見狀大怒,袖中兩枚暗箭先后甩出,徑直刺破離魏鸞最近那兩人的喉嚨。追兵轟然翻落馬背倒在地上,后面鐵騎如雷,粗略瞧著能有二十來人。
憑他與盧??兄弟、數位隨從之力,抵擋這些人不是難事。
但魏鸞并非習武之人,若留在此處,極易出岔子。
盛煜整顆心都懸著,迅速撥馬回頭。
“盧?U——幫盧??斷后,解決了他們,回去幫何九!”
何九是方才那位盯梢蹲守的主事。
盧?U應命,帶人直撲追兵,怒馬長劍,與盧??和曲園的隨從一道筑起防線。對方被攔著難以追殺,紛紛放暗箭偷襲,暗夜里風勁箭疾,錚然之聲不絕于耳。盛煜緊緊護在魏鸞身后,聽風辨音擋開暗箭,在漸漸靠近魏鸞時,猛然騰空而起。
黑色的披風鼓蕩,如鷹翅舒展。
他的身姿迅如疾風,眨眼之間,便穩穩落在了魏鸞的馬背,將她緊緊抱住。
暗箭從身側擦過,錚然釘入粗壯的樹干。
魏鸞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,察覺盛煜來搶韁繩,乖乖讓給他,胸腔里那顆心仍狂跳未止。
她沒想到章家的追兵會來得這麼快。
聽見那如雷的蹄聲時,魏鸞便知大事不妙,自知無力抵擋,便只拼了命地策馬狂奔。身后金戈交鳴,那追殺的蹄聲愈來愈近,她甚至不敢回頭多看,只將全幅心神用在騎馬上,竭力跑得最快,試圖甩開追兵。
直到迎面有人聞訊來救。
暗夜里看清盛煜身形的那一瞬,魏鸞幾乎喜極而泣。
她知道盧??那哨聲是呼救,卻沒想到來救的竟然會是盛煜。偌大的京城里暗潮洶涌,自那日跟趙峻離開后,他便始終沒露蹤影,魏鸞縱牽掛、擔憂,也未能聽到多少關乎他的消息。誰料此刻性命垂危,盛煜竟會忽然出現,如神兵天降?
這便意味著,與章家兇險搏殺的這段時日,盛煜確實安然無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