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目無律法,心腸歹毒,往后更不可母儀天下。廢太子妃,或是廢太子,太后選吧。”
“你!”章太后未料他竟如此決絕,聲音都變了。強自壓住胸膛亂撞的怒氣,見兒子打算撕破臉皮,她也不再擺慈母姿態,沉聲道:“鎮國公駐守邊塞,戰功累累,深得將士擁護。念桐是他的嫡長女,皇上如此行事,就不怕將士寒心,生出怨懟?”
“太后不妨直說是怕他造反。”
永穆帝索性挑明,見章太后并未否認,冷笑了聲道:“當初先帝感念章氏義舉,極為厚待,三兄弟位列國公,榮寵僅遜于皇家。朕即位后亦善待章家,屢屢寬容。但君就是君,臣就是臣,君臣之下,更有黎明百姓!朕若再縱容,放任章家跋扈妄為,就該是群臣寒心,百姓揭竿而起!”
說到末尾,聲音已如厲喝。
章太后縱見識風浪無數,對著永穆帝這般態度,也不由心底泛寒。
“鎮國公戰功累累,是你的表兄弟,皇上當真半點情分都不顧?”
“朕意已決!兩條路,太后選吧。”
永穆帝說罷,拂袖而去。
……
直到永穆帝離開后宮人進門侍奉,章太后還愣愣地坐在原地。
聽見腳步聲,她猛地抬頭。
宮人迎上她沉怒的目光,忙縮著腦袋退了出去。
章太后遂看向那封黃綾玉軸的圣旨。
盛怒之下,她抓起黃綾便想扯碎,然而幾番嘗試,終究沒能下得去手。
今日永穆帝的態度,全然出乎她所料,更沒想到永穆帝會這麼快就翻臉發難。她了解這個兒子,說出口的話甚少更改,從前章家有錯時他最多警醒敲打,拔除興國公已算是動了大干戈,今日既將圣旨擺到她面前,自是決心已定。
事已至此,她若執意保章念桐,永穆帝未嘗不會拼力一博。
畢竟如今的太子禁足東宮,周遭都是永穆帝的人手,性命都捏在他手里。一旦永穆帝狠心,周令淵出了差池,章家押的注便徹底斷送。
章太后終究有所顧忌。
她死死盯著那圣旨,半晌,重重砸在桌上。
周令淵的性命她賭不起。
相較之下,章念桐的分量全然抵不上周令淵,畢竟章家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兒。當務之急,唯有讓周令淵先脫困,這局棋才能活起來,容她慢慢地下。章太后直覺永穆帝已今非昔比,亦漸漸脫離掌控,卻仍不死心地想拼一把,求個出路。
整夜沉思后,她終將圣旨完好無損地送回麟德殿。
兩日后,永穆帝頒旨,太子妃章念桐被廢。而后傳口諭,令太子解除禁足重回朝堂。
作者有話要說: 老虎發威啦,明晚見~
☆、招鶴
章念桐被廢了太子妃之位后, 由永穆帝做主, 送她去道觀修行——那地方住著新安長公主,守衛頗為嚴密。新安長公主是先帝幼女,并非章太后所出,原本有位驚才絕艷的駙馬,后來駙馬病故,她瞧不上旁的男人, 便移居道觀逍遙自在。
如今不過三十來歲, 風華盛麗, 身份貴重。
道觀離皇家供奉的寺院不遠,守衛之人與章家并無交集。且新安長公主的母親姬氏生得貌美, 加之入宮時年輕得寵, 沒少受章太后欺負。先帝駕崩時, 章太后不能讓育有公主的妃嬪殉葬,便指使宮人害死姬氏,對外只說姬氏過分傷心,病重而亡。
新安長公主與章氏間,隔著頗深的仇恨。
有她貼身盯著,章念桐踏不出道觀半步, 諸般舉動皆能時時報入永穆帝耳中。
章太后既已棄卒保帥,對此也未插手。
廢妃當日,永穆帝便命禁軍押著章念桐去了道觀,亦不容鎮國公夫人探視。
消息傳到曲園時,魏鸞正被盛煜推著蕩秋千。
春暮夏至, 滿府濃綠,登上北朱閣的涼臺四顧,觸目皆是槐蔭柳影。矮丘上幾株柔白流蘇開得細碎繁茂,涼亭上蜿蜒的紫藤初綻,一串串的玲瓏秀麗,徐徐的風撲面而來,午后水池里荷葉已然清圓。
拋開繁雜的朝務,這方天地里景致正濃。
盛煜的傷勢雖未徹底痊愈,行動卻已無大礙,魏鸞遂每日扶他到處走走,既可活動筋骨,也是夫妻成婚后難得閑散相伴的時光。招鶴亭附近亦有流蘇,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,綠葉之上,層層疊疊的盡是馨香花枝,如同堆滿晶瑩的雪。
魏鸞覺得有趣,心血來潮讓人扎了秋千。
這會兒輕薄繡金的群衫翻卷如云,她緊緊攥著綢繩,蕩到高處時,腳尖幾乎能觸到微垂的繁密花枝。累贅的珠釵玉簪皆已除去,墨緞般的青絲挽髻后垂落在肩頭,風里吹得輕揚。盛煜青衫磊落,姿容頎峻,站在秋千架下推她,慢慢送至高處。
雖是做苦力,他的唇邊卻噙著笑意。
秋千架不遠處,招鶴亭的牌匾映照日光。
盛煜剛搬入曲園的時候,這亭子其實不叫這名字,是有回他外出辦差,經過京郊的一處馬球場,看到魏鸞與周驪音擊球為塞,縱馬疾馳。那日她穿了件玉白的錦衫,少女身姿修長風采奪目,舒臂擊球時利落曼妙,如矯矯白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