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起來,章太后這是打算當眾查問清楚。
魏鸞有點緊張,在付英的帶領下進了圍屏內,瞧見地上血透衣衫奄奄一息的男人,驚得胸腔狂跳。但愈是這種時候,愈不能亂了分寸,她斂袖跪地,向高坐在上的章太后、永穆帝和章皇后恭敬行禮,神情坦然。
旁邊付英亦跪地道:“啟稟太后,人都齊了。”
章太后沉眉頷首,“問得如何?”
“老奴細問了檢看珠冠的經過,當時連同搬東西、開箱、驗看的侍衛,共有五人。之后嚴刑審訊,最后是他招了——”付英指著地上被扒去外裳滿身鮮血的男子,道:“他已親口招供,珠冠內的厭勝之物是他親手放進去的。”
聲音有點細,卻不疾不徐,吐字清晰。
魏鸞已想過數種辯白陳清的言辭,甚至做好了迎著章氏姑侄的雷霆重怒奮力辯駁的準備,誰知到了此處,聽到的卻是這樣一番話?那侍衛她并不認識,但無論如何,有人承認做手腳,便能洗清她親自動手的嫌疑。
她緊繃了半日的脊背稍稍松懈,卻仍不敢掉以輕心,見付英呈上口供,便瞧章太后神情。
那位看得粗略,隨意掃了幾眼,遞給永穆帝。
永穆帝看罷,丟給章皇后。
殿里死寂,唯有紙箋翻動的聲音,章皇后翻完口供,朝魏鸞冷冷瞥了眼,卻沒說什麼。
倒是永穆帝道:“此事與魏氏可有干系?”
“據這侍衛招認,他并不認得盛夫人,是有位宗親府上的侍女花費重金,買通他將此物放入珠冠。至于是誰指使那侍女,他不知情。老奴不便擅自審問宗親府上的人,拿了他的口供后,先來復命。”
這話說出來,永穆帝神色稍稍和緩,朝魏鸞抬抬手,“起來吧。”
旁邊章氏姑侄亦未阻攔。
魏鸞心里重石終于落了地,叩首道:“謝皇上!”
說罷,如釋重負地起身,站到旁邊。
盛煜與皇家宗親并無來往,她有交情的也就周令淵和周驪音兄妹。這等罪名,無論如何都扣不到章皇后的親骨肉身上。峰回路轉,魏鸞轉瞬從死罪的嫌疑里洗脫出來,瞧著上首的章氏姑侄和跪地的侍衛,長長吐了口氣。
上首章太后的神色卻仍冰寒。
威沉的目光緩緩掃過殿中眾位宗親,最后落回付英身上,“是哪家的?”
“梁王府。”付英躬身道。
此言一出,近處的淑妃臉色驟變,屏風外的梁王夫婦亦赫然抬頭。就連滿座安靜的朝臣女眷也都面露詫色,紛紛瞧向上首——雖說魏鸞被羈押后歌舞如舊,但珠冠厭勝的事仍如重劍懸在頭頂,眾人猜了半天,聽到這麼個答案,都極為意外。
梁王驚愕之下,便想起身否認,見屏風旁伺候淑妃的宮人輕輕搖頭,強自坐回。
淑妃亦穩穩坐著,沉聲道:“梁王府的哪個侍女?”
付英未語,踢了踢趴在地上的侍衛。
那侍衛原也是強健精壯之人,這會兒遭了重刑,又被翻出這等罪名,整張臉都是灰敗的,有氣無力地道:“彩鵲。”聲音微弱,梁王夫婦沒能聽清,魏鸞卻聽見了,不由愕然——彩鵲跟謹鳶一樣,是沈嘉言陪嫁到王府的貼身侍女,只是甚少露面,也不算太受信重。
淑妃顯然也愣住了,不自覺瞧向沈嘉言。
章太后便沉聲道:“帶上來。”
付英應命而去,梁王夫婦各自疑惑,等彩鵲被灰頭土臉地拎入殿中,沈嘉言的臉色才霎時變了。若非被梁王扯住衣袖,險些驚愕起身。
梁王倒已鎮定,低聲道:“稍安勿躁。”
——畢竟彩鵲尚未說是何人指使,沈嘉言若為自身開脫,不免叫人懷疑此地無銀,若為侍女擔保,則是踩進了渾水。既不能冒進,則只能按兵不動。
屏風內,彩鵲跪在地上,瑟瑟發抖。
章太后冷冷看著她,下巴指了指渾身是血的侍衛,“認識?”
“奴婢……不認識他。”彩鵲話才出口,便被付英重重扇在嘴上。脆響的聲音傳遍殿堂,付英的聲音也是森寒的,“太后娘娘親自問話,別耍滑頭!瞧見地上這個了嗎,你這二兩骨頭能有他的硬?”
說著,狠狠一腳踢在侍衛傷處。
侍衛疼得渾身痙攣,血亦泅泅而出。
彩鵲臉色霎時變得慘白,篩糠似的跪在地上,好半天才道:“認識。”
“這東西——”章太后將那黃綢人偶丟過去,“你給他的?”
“奴婢……”彩鵲渾身顫抖,似在掙扎,片刻后終于崩潰,連連叩首道:“太后娘娘饒命,不是奴婢不敬太后娘娘,實在是身不由己,不得不聽吩咐做事。奴婢身份低賤,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,也不敢對太后娘娘不敬……”
絮絮的求饒未盡,便被響亮的耳光封住。
付英躬身,寒聲問道:“誰指使的?”
彩鵲跪在地上,怯怯地看了眼淑妃,而后回身望向屏風外。目光落處,恰恰是面無血色的沈嘉言,她也沒敢說出名諱,只輕輕抬手指了指。
旋即,殿內響起章皇后的怒喝,“梁王妃!”
沈嘉言被驚得幾乎跳起來,情知是彩鵲指認了她,連忙出座跪地道:“母后明鑒,彩鵲雖是兒臣的侍女,但這件事絕非兒臣指使。
兒臣待皇祖母向來恭敬,平日亦常受皇祖母指點,感激侍奉尚且來不及,絕無這等不敬之心!也請皇祖母明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