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按捺、等待,等父皇親自賜婚,等她年滿十六嫁入東宮,將來做他最寵愛的貴妃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。他竭力讓她一塵不染,哪怕無數個夜里肖想,也不敢表露分毫,哪怕瘋狂想攫取她的軟嫩唇瓣,到了她面前,也不曾唐突分毫。
周令淵以為,她也是喜歡他的,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樣。
可如今,魏鸞卻被盛煜攬在懷里。
她沒有抵抗,亦未曾躲閃。
周令淵寧可相信那是她虛與委蛇,迫于無奈,但腦海里那副圖景卻深深印刻。春光霎時失色,如有陰云密布。在麂古射獵捕鹿的興致被敗得半分不剩,周令淵招手讓侍衛近前,溫文爾雅的臉上盡是陰冷,“鏡臺寺的事都準備妥了?”
“人手妥了,只待時機。”
“若天不賜良機,就多舍點本錢讓他上鉤。”周令淵沉聲吩咐。
侍衛應命,折身縱馬而去。
……
因魏知非過兩日便要去朔州,屆時兩地相隔,軍中規矩又嚴苛,恐怕又是一年到頭都難以見面。魏鸞前世家破人亡,如今分外貪戀團圓的時光,從麂谷踏青而歸,進城后徑直去了敬國公府,打算趁著兄長還在京城,多陪伴家人多住幾日。
人倫常情,盛煜自然不好阻攔。
他親自將她送到魏家,留了盧??聽命。
因伺候魏鸞的得力之人皆已陪嫁,回曲園后,盛煜又將染冬抹春她們派去照應,免得魏鸞起居不便。北朱閣少了個人,卻分外顯得空蕩,盛煜守著空房孤枕難熬,索性仍回南朱閣住著,一頭扎進公事。
魏鸞在公府倒是過得逍遙。
沒了章皇后的寵愛,敬國公府的門楣卻還在,屋舍田園一如舊時。
魏嶠賦閑在府里無事可做,趁著妻兒俱在,這陣子已攜妻兒出游了多回,等魏鸞回府后闔家團圓,愈發高興,哪怕只是在后院里散步賞花,都滿面笑意。
到第三日,果然消息傳來,調魏知非往朔州,職級如舊。
事情并未張揚,魏嶠夫婦得知后且喜且憂。
所喜者,此番興國公的案子里魏嶠牽涉得不淺,先前在玄鏡司牢獄拘押半年,出獄后最擔心的便是因此事連累整個公府,令永穆帝對魏家生出芥蒂,辜負老國公爺當初的鞠躬盡瘁。如今魏知非被調往永穆帝最信重的鄭王麾下,算是擺明了寬容的態度。
不止給魏家看,也給即將面臨選擇的滿朝文武看。
所擔憂的也在此處。
“皇上若只是讓棄暗投明的人安心,法子多的是,讓知非進禁軍或是留在京畿,都是不錯的出路。特地將知非安排去朔州,想必是存著讓咱們將功補過的意思。那日面圣時,皇上可有此意?”魏嶠坐在圈椅里,肅容沉眉。
魏知非頷首,“確實如此。”
他畢竟年輕,雖說立過些軍功,算得上同儕里的翹楚,職級卻不算太高,按理沒資格面圣。永穆帝召見他時,也不是在麟德殿,而是以姨父的身份帶他去了北苑。君臣倆騎馬緩行,起初說了幾句家常,很快話題拐到了北地邊防。
他簡略說了經過,道:“當時皇上問布防用兵的事,我都如實回答,可皇上臉色不太好。”
“或許你所說的與奏報有出入?”魏鸞坐在短榻上,猜測道。
“很有可能,皇上好幾回都問我是否記錯。”
這話一說,屋里四人都心領神會。
若章家果真把持軍政欺上瞞下,則實在膽大包天,其心可誅。鄭王所在的朔州一帶與章家地盤緊鄰,永穆帝將魏知非安排過去,能令鄭王知己知彼。亦可見,永穆帝是下了決心要與章家決裂,收回邊地軍權。
片刻沉默后,魏夫人嘆了口氣,看向兒子。
“你想好了嗎?”
比起京城里的魏鸞和夫妻倆,魏知非少時便立志從軍,這些年在定國公的麾下,身手、騎射、用兵等本事都是授自章家。從當初收復失地的惡戰到這幾年零星的邊塞戰事,滿腔意氣與熱血皆留在北地。
更別說他與表兄章維自幼并肩,素日里轅門風寒,旌旗卷沙,作戰時曉戰金鼓,宵眠抱鞍,扶持著穿過刀山血海,仗劍守住彼此的后背。
從少年到弱冠,是意氣兄弟、是至交摯友,亦是生死同袍。
那種感情絕非旁人能比。
在京城的這陣子,魏知非翻來覆去,也斟酌過許久。
如今也已有了答案。
“朝堂軍政的事我與他都無力左右,只能各司其職,做好該做的。當初立志從軍投身戎馬,我想的就只是報效朝廷、守衛百姓。不管在定國公麾下,還是鄭王麾下,此志不改!”年輕的男兒身姿昂藏,斬釘截鐵。
魏嶠頷首,起身拍了拍他肩膀。
魏夫人不敢想象倘若事情走到最壞的境地,章家與朝廷刀鋒相向,這些晚輩會經歷怎樣痛苦的抉擇,只能看著兒子眉眼,心疼道:“聽聞云頂寺里來了數位高僧,連著做三日法會,那里的佛珠是最靈的,我明日去求一串,走之前給你帶著。”
“我陪母親一起去。”魏鸞溫聲。
……
云頂寺坐落在京城往南六十里的四明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