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打算客氣討要,誰知方才過來,途中竟碰見了周驪音。
那位眼圈泛紅,像是憋了滿腔怒氣,身邊沒帶半個人,獨自悶頭疾跑。大概是他素日態度冷硬,周驪音見了他也沒好臉色,只啞著聲音道:“你快去接鸞鸞。”說罷,也不等回答,只身跑北苑去了。
盛煜那顆心霎時懸了起來。
遠遠瞧見章皇后帶人往麟德殿走,暫未阻攔,等她出來便攔在了宮廊上。
此刻,他拱手為禮,輪廓冷硬。
章皇后坐在肩輿,居高臨下,道:“許久沒見盛統領,今日倒巧。”
“微臣此次入宮,是為接內子回府。”盛煜抬眉,迎著章皇后玩味暗恨的目光,不閃不避,“聽聞皇后鳳體抱恙,內子匆匆入宮陪伴。看今日皇后氣色,想必鳳體已然痊愈,內子在宮中攪擾兩日,也該回府了。”
“不急。本宮許久沒見鸞鸞,多留她兩日作伴。”
章皇后曬著暖融融的春光,存了老貓戲鼠的心思,唇邊挑起笑意,似閑敘家常。
盛煜卻沒她那耐心,沉聲道:“微臣府中有事,請皇后放內子回府!”
這般姿態,實與先前的恭敬迥異。
章皇后笑容微斂,“若本宮不放呢?”
“皇后以仁愛之德母儀天下,想必也能體諒臣民的難處。內子侍疾已畢,徒留宮中無益,皇后何必執意阻攔?”盛煜不悅抬眉,眼底鋒芒微露。他原就對章皇后有刻骨之恨,縱強忍厭惡維持臣子姿態,說到“仁愛”二字時,眼底仍有不屑譏諷。
這神情落在章皇后眼中,無異于挑釁。
章皇后眼底的玩味笑意收斂殆盡,想起先前對決的舊恨,臉色愈發難看,微微躬身道:“我若執意阻攔,你待如何?難道盛統領自恃身手出眾,得皇上幾分信重,便想以下犯上,強闖宮禁奪人不成?”
“內子敬重皇后,行事并無差錯。皇后若執意為難,自有能放她出宮之人。臣在承天門等到申時,還請皇后三思。”
盛煜冷聲說罷,拱手為禮,徑直昂首端然而去。
章皇后回頭盯著那道挺拔背影,玄鏡司官服是她所厭惡的裝束,盛煜的態度更是囂張。
她品咋方才那句話,眸色漸濃。
這深宮高墻之內,能做主的除了她之外便是太后和永穆帝。
盛煜態度那般強硬,難道是想搬出永穆帝?
玄鏡司重權在握,經手的都是朝堂大事,如今為了一介區區婦人,盛煜竟枉顧朝臣身份,要去拿這雞毛蒜皮的事去煩永穆帝?章皇后只覺不可思議。然而盛煜的名聲她是知道的,手腕狠厲又肆無忌憚,時常劍走偏鋒。
若他當真去麟德殿里……
章皇后想起那句“在承天門等到申時”的威脅,拿不準盛煜會不會真的為魏鸞豁出去,義無反顧。但她卻無需為此冒險,更不能因小失大。她有點坐不住,目光在那道疾步走遠的背影上駐留片刻,拍著肩輿副手,恨聲道:“瘋了,這個盛煜真是瘋了!”
為個女人公然威脅皇后,當真是囂張至極!
……
回到蓬萊殿后,章皇后當即將魏鸞召到了跟前。
魏鸞這兩日沒睡好,精神頭蔫蔫的,站著都能打盹兒,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。她既已捱了兩日,自不愿前功盡棄,只強打精神免出差錯。因方才周驪音氣怒之下摔門而出,她還以為章皇后要說這件事,誰知那位開口,說的卻是別的——
“你向來聰慧,想必明白本宮讓你侍疾的意思。”
宮裝雍容的婦人沉著臉開口,神情是慣常的威儀端莊。
魏鸞頷首,“臣婦明白。”
“既然你明白,就該知道這回是我顧念著往日的情分,手下留情,并未過分為難。京城就這麼大點地方,我既坐在這位置,后宮的事便都捏在我的手里。這麼些年,我都拿你和長寧一般疼愛,如今你嫁了盛煜,當真要狠心棄我而去,連對你一往情深的太子都不顧了?”
“并非臣婦狠心,只是能耐有限,只能做點女眷分內之事。是娘娘過分抬舉我了。”
魏鸞垂眉,姿態恭順而柔韌。
章皇后聞言嗤笑。
過分抬舉?當日就在這蓬萊殿里,魏鸞屈意奉承,婉轉笑言,擺出迫不得已的姿態,說要為太子拉攏盛煜,章皇后才會答應那荒唐賜婚。
誰知今日卻到了這般田地!
她心中涌起被欺瞞玩弄的惱怒,忽而伸手抬起魏鸞的下巴,“鸞鸞,有句俗語叫打斷骨頭連著筋,回去問問你母親,這句話究竟什麼意思。”
說罷,揚聲叫芳苓送魏鸞出宮。
……
巍峨矗立的承天門外,盛煜再度見到魏鸞時,心里狠狠疼了一下。
她瞧著比入宮前憔悴了許多。
春光映照在單薄羅衫,彩繡銀線搖漾華彩,她走路時腳步虛浮,臉色瞧著就不大好。見了他,魏鸞似覺得意外,抬眉道:“夫君怎麼在這里?”那張臉湊近了,眼周熬出的淡淡青色清晰可見。
盛煜覺得心疼,挽住她手溫聲道:“等你。”
“啊?”魏鸞兩夜沒睡好,腦子轉得慢,有點懵。
周遭侍衛林立,盛煜沒再多說,牽著她出了承天門,到了那匹通身黑亮的坐騎跟前,扶著魏鸞上去,而后翻身上馬,將她護在懷里,催馬動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