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冷著臉朝周驪音拱拱手,竟自轉身出門。
臨走前,又叫盛明修,“你過來。”
盛明修滿頭霧水,卻不敢違拗,邁腿跟過去,走遠了才道:“二哥還還有吩咐?”
“無故在家讀書?應是被父親禁足才對。”盛煜熟知三弟秉性,一眼看穿隱情,朝西府抬了抬下巴,“既是禁足,回去老實待著。”說罷,拂袖疾步而去。
剩下廳內表姐妹面面相覷。
事情被打斷,外頭日色漸傾,周驪音還得趕著時辰回宮,稍坐了會兒便告辭而去。
魏鸞送到府門外,回來時瞧了眼南朱閣。
今日的事讓她有些不舒服。
她嫁入盛家半年,明知游氏對她不喜,盛月容對她心存芥蒂,仍能克制脾氣,盡力與她們和睦相處,即便盛月容曾將她帶入險境,也并未跟小姑子計較。對于盛老夫人,更是投桃報李,甚為敬愛。只因那是盛煜的家人,她不想讓他因家事而為難。
反觀盛煜,待她的娘家人還算和善,對周驪音卻總是冷臉相對。
魏鸞雖不明緣由,照顧著盛煜的情緒,盡量不讓兩人碰面。
可今日是什麼場合?
明知周驪音在丹鳳殿里為她遞了臺階,是她帶到曲園的客人,又是盛明修的朋友,理應善待。可當著盛明修的面,盛煜卻連敷衍都不肯。原本賓主和氣的氛圍因他那張冷臉而變得尷尬,周驪音雖沒說什麼,魏鸞卻十分過意不去。
盛煜到底是對周驪音不滿,還是對她不滿?
有根細刺悄然生出,芥蒂于胸。
到了晚間,這根細刺終是變成了爭執。
……
因盛煜連日奔波勞累,魏鸞按著他的口味將晚飯備得頗為豐盛。
里面有盤炒羊肉,把肉切成指頭大的細丁,半肥半瘦,大火爆炒后盛入盤中端上來,還滋滋的冒著油泡香氣,瞧著噴香誘人,很能勾動食欲。
但飯桌的氣氛卻是一反常態的沉默。
飯后抹春鋪床備水,春嬤嬤帶著洗夏她們去側間熏衣裳,魏鸞則帶著染冬去了梢間的小書房,整理新送來的賬目——
魏鸞出閣時,魏夫人給了份極豐厚的嫁妝。只是彼時魏嶠尚在獄中,魏鸞沒心思打理,暫未過問。前陣子盛煜外出辦事,她在府里閑著無事,便命人分幾撥將賬目送來,由她親自過目。新送來的那撥才看了一半,還有好些摞在那里。
還沒整理多少,就見盛煜晃了進來。
玄衣錦帶,身姿峻整,眉目卻是清冷的,跟先前來北朱閣時含笑的姿態迥異。
染冬察覺不對勁,行禮退了出去。
屋中只剩夫妻二人獨對,盛煜抬步走到案邊,眼底深如沉淵。
魏鸞半靠在書架上,也看著他。
燭火靜照,兩人的目光隔空撞在一處,盛煜道:“你在生氣?”
“不是夫君先生氣的嗎?”魏鸞反問。
語氣冷淡,暗藏不悅,難怪方才吃飯時不怎麼理會他。盛煜皺了皺眉,道:“先前我曾提醒過,別摻和三弟和周驪音的事,他們不能有瓜葛。明修那邊我會安排,你也別由著性子撮合他們。”語氣雖盡力和緩,態度卻強硬堅決。
魏鸞只覺不可理喻,抬眉反詰,“為何不能有瓜葛?”
“她是章皇后的女兒。”盛煜點明要害。
“呵!”魏鸞被他這蠻橫態度氣得笑出聲來。
她當然知道周驪音的身份,更知道章家跋扈欺君、章皇后陰毒弄權,終有一日會被眼前這男人以強硬手腕連根拔除。
可那是朝堂爭斗,涉事之人罪無可恕,周驪音從不問朝堂之事。僅有的那次,還是前世敬國公府被問罪,她在永穆帝殿前跪了數個日夜求情,為魏家奔波脫罪,以至重病不起。
此外,周驪音也沒做過半點愧對盛家的事。
她為何也要被針對?
“就因她身上有章家的血,所以不能來曲園,不能與三弟交好?”
盛煜沉眉頷首,“她沒資格。”
魏鸞未料他竟然會這樣說,像是被兜頭澆了盆涼水,她忍不住退了兩步。素日明眸善睞,此刻卻全然失了神采,竭力維持的鎮定也變成微怒的質問,“長寧沒資格,那我呢?若不是圣旨賜婚,我是不是也沒資格進曲園?”
盛煜微愕,“你跟她當然不同。”
“有何不同?我的父親是朝臣,她的父親是皇帝,我們的母親都出自章家,有著同樣的外祖父和舅舅們。長寧的父親于夫君有賞識重用之恩,尚且要被遷怒,對于我,夫君難道就沒有半點遷怒?當日麟德殿里,夫君說不會對我用真心,不就是因我身上有章家的血?”
她的聲音不高,目光卻暗藏鋒芒,直直盯住他,似欲看穿云封霧繞下深藏的心思。
盛煜的眼底驟然涌起狼狽。
積年的仇恨如蹲伏在心底的猛獸,在娶魏鸞之前,他確實遷怒過她。以至于明明心悅于她,也要強迫自己破除心魔,刮骨療毒似的,想將這個女人從心里趕出去。
但那是因他跟章皇后的私怨仇恨,不止魏鸞說得這麼簡單。
對周驪音的芥蒂亦然。
可這件事是宮闈秘辛,關系過于重大,決不能對外吐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