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卻是興致缺缺。
——因這滿場男女之中,并沒有她最想見的人。
原本周驪音還耐得住,方才瞧著盛煜牽魏鸞離開,多少觸動心事。明媚春光入目,彩棚里的兒郎少女們三五成群,周驪音獨自在丹鳳殿里瞧著,忽然就很想見見那個人。她也真的如此做了,瞅著盛煜離開的機會將魏鸞攔在半路,笑瞇瞇勸道:“父皇母后都不在,別回那邊啦。”
說著,努嘴指了指丹鳳殿。
魏鸞依言瞧過去,見那邊的人半數都散了,周令淵因要代替永穆帝鎮場子,仍端然坐在那里,同近前的朝臣說話。東宮威儀貴重,周令淵固然能將永穆帝交予他的差事打理妥當,但從上回他來魏家后宅的事看,他顯然還沒死心。
她若孤身回去,難免尷尬。
遂挽著周驪音手臂道:“對了,上回說你要搬到公主府,怎麼還沒動靜?”
“前日才收拾妥當,定了二十搬,到時請你過去散心。”周驪音環顧四周,對球場上的爭逐興致缺缺,只問道:“盛統領被父皇召走了?”見魏鸞頷首,不由眉開眼笑,“既如此,一時半會兒等不到他,不如咱們先出宮。”
放著精彩的馬球不看,卻要趁機出宮,魏鸞哪能猜不到她的心思?
遂笑覷著她不說話。
周驪音恨恨撓她的腰,“別這麼看我,本公主就是想去曲園,行了吧?”
魏鸞莞爾,“不用跟皇后娘娘說?”
“今日特例,不用求母后。快走吧!”周驪音瞧著天色,拽了魏鸞出宮登車,直奔曲園。魏鸞不知小叔子今日是否在府里,暗表擔憂,周驪音卻是滿腔篤定,說盛明修是被他爹罰了禁足的,這會兒必定在家。
魏鸞目瞪口呆。
盛明修禁足的事,她這當嫂子的都不知情,周驪音倒是打聽得及時。
不過——
“他既是禁足,我也未必能請得動,若是撲空了,可別怪我。”
“放心,報出我的名號,他必定會來。”
“這麼篤定?”
周驪音面露得意,過了片刻后憋不住地炫耀道:“其實我手里捏著他的把柄呢。”
這語氣,聽著就怪甜膩的,魏鸞故意蹙眉,沉吟道:“既是如此,我可不能助紂為虐。好歹是我小叔子,沒招你沒惹你,卻被你坑得團團轉。好容易被禁足得個清凈,我哪能再把他拉到你跟前受欺負。”
“才不是欺負!”周驪音絞弄錦帕,唇角微翹,“周瑜打黃蓋,懂吧。”
這便是盛明修心甘情愿被要挾的意思了。
魏鸞莞爾,靠在角落里的軟枕,看到那位目露歡喜,耳梢微紅。
兩人在襁褓里時就認識,曾在年幼時吵過架生過氣,也曾同吃同睡整夜不寐地在被窩里說悄悄話,一起讀書寫字騎馬射獵,連衣裳鞋襪都能換著穿。魏鸞沒有親姐妹,周驪音于她而言,便是僅次于父母兄長的人。
如今章魏割裂,就連章家舅母都流露出明顯的罅隙,周驪音待她卻仍如舊。
身在宮廷,周驪音即便不問政事,也該知道盛煜劍指興國公的舉動對太子和章皇后意味著什麼。她沒像章皇后那樣心生芥蒂,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——畢竟她雖是章氏之女,卻也是周家的公主,得永穆帝寵愛教導。
而今日滿場女眷冷眼疏遠,唯有周驪音熱情招呼她。
不管往后情勢會如何,魏鸞很珍惜這個朋友。
馬車轆轆而行,到得曲園,魏鸞請她入廳中奉茶,而后遣了仆婦去請盛明修。沒過多久,那位果真來了,少年郎年已十六,近來身量又拔高了不少,襯著那張好看的臉,當得上“玉樹瓊姿”四個字。
進廳見了周驪音,盛明修也沒覺得意外,只朝魏鸞道:“不知二嫂找我,是為何時?”
“長寧說她有事想請教你。”魏鸞覺得自己有點多余。
盛明修遂看向周驪音。
迥異于從前的周全禮數,幾番過招之后,他如今見了周驪音,竟不行禮。
目光在周驪音身上逡巡片刻,見那位掏出個錦袋,從里面取出張折小的紙箋揚了揚,盛明修心領神會,頭疼地揉了揉眉心。偷偷瞥了魏鸞一眼,見二嫂已默默往側廳去了,盛明修才松口氣,甩著長腿走過去道:“不是說,等殿下搬到新的府邸再說麼。”
“可我就想今天拿給你看呀。”
周驪音理直氣壯,將紙箋展開時,上面是副新畫的美人圖。
盛明修看了,毫不留情地道:“畫得可真丑。”
……
盛煜從宮里回來時已是傍晚。
翻身下馬,進了竹編墻門,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駕華蓋雕車上。車前兩匹駿馬并轡,車身鎏金彩繪,寬敞華貴,自是身份尊貴之人的座駕。而在不遠處的倒座房里,依稀坐著幾位宮人,正慢吞吞喝茶。
不用說都知道來的是誰。
盛煜不由皺了皺眉。
他今日被永穆帝召到麟德殿,是因潞州賑災的事。
前陣子潞州一帶鬧春荒,偏巧又碰見了場不小的地動之災,百姓過得艱難,甚至出了許多流民。永穆帝得了奏報后,當即將賑災的事交給太子周令淵親自督辦。
周令淵也確實費了許多心思,前些日夙興夜寐,調撥錢款糧食和人手,盡力不讓天子多操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