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這兩回,辦差空隙、入睡之前,總忍不住想起魏鸞。
有些東西,沒嘗過時不以為意,嘗過之后卻欲罷不能。
哪怕只是牽手、擁睡,都讓人貪戀。
盛煜頭次覺得別離漫長,回府后迫不及待地就來了北朱閣。此刻擁她在外,嬌軀溫軟,衣鬢含香,途中所有勞累便不值一提。
魏鸞無奈而笑,也有點貪戀這懷抱,閉著眼道:“我是不能再睡了。夫君若還勞累,不如我幫著揉揉頭皮,也能消些乏困。”
“怎麼不能睡?”
“今日丹鳳殿前有馬球賽,前幾日就傳了旨意,巳時之前得進宮。你瞧,我衣裳都換好了,待會挽好發髻就能出門。”她擺弄衣袖給他看,盛煜就勢握住她手。五指纖軟,柔若無骨,他的指腹有常年練劍后略顯粗糲的薄繭,一根根輕輕摩挲,沒說話。
自打那晚她默許牽手后,他好像就很愛玩她的手。
晨曦入窗,金鉤簾帳,相擁而坐時,這樣的親近別有靜好滋味。
魏鸞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。
修長干凈而指節分明的一只手,能握劍殺人、決斷生死,能在朝堂翻云覆雨,甚至將來還能提朱筆定奪乾坤。
她記得初成婚時盛煜的疏離冷硬,說婚事是皇上所賜,他不會虧待,而后轉身回書房,留她獨守此處,日夜期盼他撥冗用飯。她也記得麟德殿里龍涎香濃,盛煜說他娶她只為朝政,不會動心沉溺,言辭篤定,斬釘截鐵。
理智地想,她該守著初心,止步于奉旨成婚的妻子,靠著這棵大樹求得魏家平安即可。亦如同盛煜履行著夫君的本分,給她維護撐腰,善待她的家人。
可若只是如此,此刻的溫柔又算什麼?
魏鸞只覺這男人的心思就跟他的身份似的,讓人捉摸不透,忍不住抬眼偷看,想從他的神情推斷。誰知盛煜竟沒睡,在她抬頭時亦看向她,道:“怎麼?”
“沒。”魏鸞心里一慌,趕緊否認。
盛煜面露疑惑。
魏鸞畢竟比他小了十歲,初為人婦臉皮薄,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吐露心事,只好搪塞道:“再耽擱下去,怕是會誤了入宮的時辰。夫君睡吧,我去梳發,早飯讓人給你溫著,想吃時讓人端來就行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盛煜終于放開她。
“你也去?”魏鸞有些意外。
——盛煜可不是閑得沒事瞧熱鬧的性子。
盛煜起身趿著鞋,漫不經心地道:“這回出去,將手頭的急事都辦完了,能清閑一陣。今日既請了百官看馬球賽,我也去瞧瞧。若是手癢,不妨玩兩把。”語氣平淡,神情波瀾不起,眼底卻有暗色一閃而過。
上回丹鳳殿冬至宮宴,周令淵就曾趁機欺負魏鸞,若不是他趕到,還不知會怎樣。
今日魏鸞進宮,勢必會碰見周令淵,他怎可缺席?
……
比起冬至宮宴的井然有序,馬球賽的規矩沒那麼嚴苛。
球場在丹鳳殿前,往北的空地上扎了彩棚,可供官宦子弟們歇息,南邊則是丹鳳殿兩翼的側殿和綿延逶迤的廊廡,供高官貴戚和女眷們休憩喝茶。再往南則是太液池,春深日暖,綠波搖曳,湖畔繁花漸盛,風光無限。
離開賽還有兩炷香,馬球場早已布置完畢,周遭人頭攢動。
魏鸞與盛煜先去丹鳳殿拜見帝后。
熬過冬季的天寒地凍,永穆帝今日心緒甚好,早早地到丹鳳殿坐著。
這地方寬敞,視野好,除了章皇后、淑妃、周驪音和周華音等后宮內眷外,太子、梁王都攜妻在側,甚少露面的衛王也在。
此外,還有時相、沈相等朝堂重臣,定國公夫人、鎮國公夫人等得寵誥命。
魏鸞環視一圈,沒瞧見母親,想必是推病缺席。
夫妻倆上前行禮拜見,章皇后在人前是慣常的端方寬容姿態,對著逼得她斷臂自保的盛煜也不露芥蒂。倒是永穆帝稍感意外,向盛煜道:“辦完差剛回到京城,都沒休息就來看熱鬧了?”
“早就聽聞開春的馬球賽高手輩出,臣難得有幸碰上,錯過豈不可惜。聽內子說今日有馬球賽,臣放了行囊匆忙趕來,耽誤了些時候,還請皇上恕罪。”
盛煜拱手,官服磊落,帶幾分恭維的笑意。
永穆帝笑著擺手,道:“既如此,此處視野最好,就在沈相旁添張桌子,算是慰勞你這趟辛苦。”說完,目光瞥向魏鸞,似在思索如何安頓她。下首周驪音早就想好了,起身道:“父皇,鸞鸞就坐我這里,添張凳子就好。”
此言正合圣心,永穆帝笑著頷首。
宮人迅速添了座位,魏鸞行禮后與周驪音相視而笑。目光稍偏,看到兩位章家舅母錦衣雍容,都皺眉打量她,在目光相觸時,默不作聲地舉杯啜茶。太子妃章念桐則是一貫的深藏情緒,滴水不漏。再往旁邊,梁王妃沈嘉言華服美飾,抬頭看她時面無表情。
去歲馬球賽時,魏鸞與母親炙手可熱。如今她與盛煜并肩而來,除了周驪音之外,在座女眷恐怕都已將她劃為對手。
處境果真是愈來愈難了。
魏鸞自哂,提起裙擺入座。
沒過多久,如軍令般的鑼鼓聲響中,兩支隊騎馬入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