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里有幾回,她和母親在元夕時被召入宮賞燈,也曾登樓賞玩。彼時章皇后欲魏夫人姐妹情深,魏鸞覺得熱鬧又歡快,驚嘆于燈海的壯觀絢麗。
如今卻已物是人非。
滿城燈火盛美如舊,她卻已不太想站在這里。
魏鸞瞧著城樓下的璀璨長街,有些出神。
不遠處沈嘉言瞧見魏鸞落了單,眼底浮起諷笑。她今日入宮時,曾無意間聽到蓬萊殿的侍女議論,一位侍女說魏鸞今日被章皇后罰跪,實在是罕見的事,另一位則說其實魏鸞前陣子已被皇后呵斥過多次,早就失了寵愛。
這消息著實讓沈嘉言驚訝。
這些年間,她屢屢被魏鸞壓著風頭,皆是因魏鸞有章皇后撐腰。如今她已是王妃之尊,而魏鸞先是父兄獲罪,又在蓬萊殿吃癟,早已不復往日尊榮。此事不加以彈壓,扳回一城出出氣,更待何時?
沈嘉言打定主意,便往魏鸞走去,盛裝華服,環佩輕響。
周遭人被長街駛過的燈車吸引走目光,她在魏鸞身側駐足,聲音壓得頗低,“沒想到出了這樣大的事,你還能進宮觀燈,可真是皇恩浩蕩,羨煞旁人。”
“王妃不也是麼。”魏鸞淡聲。
沈嘉言笑了笑。
她這個年節過得很快活,章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,滿京城無人不知。自建國后,章家便權勢煊赫,烈火烹油,如今皇帝能迎著后宮邊塞的數重壓力,對章家的大人物動手,背后含意不言而喻。
這對于梁王母子自然是好事。
畢竟皇上正當盛年,往后日子還長,誰知道東宮會否易位。
而至于魏鸞……
沈嘉言端著王妃的架子,含笑緩聲道:“令尊在玄鏡司關了半年,落得丟官革職,著實叫人惋惜。只是沒想到盛統領先前那般維護于你,結果碰見大事時,竟是半點都不留情面,說捉人就捉人,說定罪就定罪,半點也不心軟。果真盛名不虛,令人敬佩。”
言語之間,不掩幸災樂禍。
魏鸞本就心緒欠佳,聞言愈發不快。
沈嘉言窮追不舍:“怎麼,我說得不對?”
“當然不對。”魏鸞眸光微厲,語氣很差地道:“人情之上有法理,玄鏡司得皇帝信重,就是因其決斷剛直,堪為表率,王妃身在皇家,難道不知輕重?能說出這番話,當真是鼠目寸光,淺薄無知!”
聲音不高,卻罵得沈嘉言臉色驟變。
魏鸞索性抬眉,“怎麼,嫌這燈賞得太順心了?”
這話近乎威脅,頗有要把口角鬧到帝后跟前的意思。
沈嘉言原只是打算落井下石出出氣,壓一壓魏鸞往日的氣焰,哪料魏鸞竟會這麼快就撕開面具罵她,反倒愣了。穿鞋的畢竟怕光腳的,片刻后,沈嘉言偃旗息鼓,道:“就算想破罐破摔,勸你也找對地方。”說罷,自往梁王那邊去了。
衣袖之中的手卻悄然握緊。
時移世易,今非昔比,她當真以為這王妃是紙糊的不成?
沈嘉言回頭看了眼魏鸞,眸底泛起寒色。
這點動靜盡數落在壽安宮的侍女眼里。
待賞燈結束后回到壽安宮,她便將沈嘉言鎩羽的事說了,道:“那梁王妃果真是個色厲內荏的,白占著身份的便宜,竟沒討到半點好處。我看她走開時氣得不輕,反倒是魏鸞氣定神閑,沒事兒人似的。”
“淑妃綿里藏針,挑兒媳的眼光卻實在不行。”章太后嘆息,似頗失望。
侍女便笑起來,“娶了個無能的王妃,這是好事,太后該高興才對。”
章太后笑著擺擺手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明晚見吖~
☆、借刀
盛月容接到沈嘉言遞的口信時, 正在賞茶梅。
她今日是隨盛夫人慕氏出門, 到京兆府少尹徐家赴宴賞花。已經過了正月二十,年節的熱鬧氛圍卻余韻未盡,徐家因跟皇家沾些親,在京郊有處園子,里面千百株茶梅姿態各異。這會兒春光漸暖,茶梅未敗, 設宴賞花正當其時。
因盛聞朝就在京兆府做事, 徐家自然邀了慕氏。
盛月容隨同前來, 卻還有旁的緣故。
——她今年已滿十六,親事尚未議定。
盛家算是官宦門第, 對親事頗為看重, 盛月容十四歲時曾議過一門親事, 對方是梁州刺史胡損之子,少年及第,品貌出眾,加之父輩交情深,原本是門好婚事,連庚帖都換了。誰知婚事還沒成, 胡公子卻在游歷時命喪江中。
胡家為此悲痛萬分,亦退還盛月容的庚帖。
盛聞朝深為惋惜,為告慰胡家,去年整年沒提盛月容的婚事。但姑娘家畢竟要出閣,慕氏雖不提婚事, 卻沒少帶著女兒出門走動,暗里留意各家才俊。前陣子聽聞永平伯府裴家的夫人曾在別處問及盛月容,慕氏哪能不高興?
永平伯府適齡未娶的是嫡幼子,雖不襲爵,卻品貌周正,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婚事。
聽聞今日裴夫人也來赴宴,母女倆格外精心。
只是伯府畢竟尊貴,裴夫人對眾女一視同仁,盛月容既生了高嫁的心思,卻瞧不見對方的青睞示意,心里難免忐忑失望。
這會兒她站在兩株茶花前正自出神,忽聽有人叫她,轉過頭就見是沈嘉言身邊的小侍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