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鸞聽她喜滋滋地講完,也覺得高興,打量那府邸總圖,能有兩個曲園大。
“在外面不像入宮麻煩,往后找你也方便,可不許偷懶謝客。”
“當然不會。”周驪音顯然很期待出宮獨居的日子,說沒了宮里的規矩約束,往后一道游玩踏青射獵能方便許多。盛統領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,魏鸞若在府里無趣,搬到她那兒住都成。
這自是玩笑話,魏鸞莞爾。
周驪音興沖沖地顯擺過營造圖,又拉著她進了充當書房的內間。這地方周驪音只許貼身侍女出入,連章皇后來了都會被她撒著嬌推出去,甚是隱秘。旁的陳設魏鸞都很熟悉,唯有墻上新掛的四幅畫吸引了注意。
是幾張仕女圖,看容貌打扮,畫的是周驪音的侍女寶卿她們。
看起來也不是宮廷畫師的手筆。
魏鸞立時猜得關竅,嘖嘖嘆了兩聲,將那仕女圖挨個打量過,揶揄道:“我都沒見過三弟的畫作,你這兒倒是屯了不少。畫的還是寶卿……快給我交代,是不是又仗勢欺人,跑去折騰他了?”
“也不算仗勢欺人吧。”周驪音笑得得意。
魏鸞才不信她會這麼老實。
周驪音的笑都快從眼睛溢出來了,拉著她往里坐下,說她上回請魏鸞轉送請帖后,盛明修倒是來了。只是少年傲氣,在公主跟前的姿態雖恭敬,卻不肯任由拿捏,說是學藝未精,不肯蘸筆。周驪音便設法打賭贏了他,才換來這四幅畫。
“跟你打賭?又使詐了吧?”
“是他大意,怪我嗎?”周驪音輕敲了敲墻面,“四張圖,讓他跑了四次,脾氣都磨沒了。
不過他人倒是很好,明知是我故意蒙他,氣得不肯抓筆,真畫起來卻用心得很,比那些畫師強得多。”
這可跟魏鸞印象里的盛明修不太一樣。
那位正是頑劣張揚的年紀,盛家上下唯獨盛煜能治得住他,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。
遂覷著好友,目光灼灼,“他肯吃啞巴虧?”
“要了些潤筆費,一副百金。”
這可真是棋逢對手,互不認輸!
魏鸞大笑,“下回若是讓他給你畫像,豈不是又要敲詐一波?你做公主的揮金如土,我三弟可算是找到發財門路了。”
“才不呢。”周驪音唇角翹起。
她的畫像,要等盛明修主動畫給她。
……
在周驪音身邊待了兩三個時辰,魏鸞頭頂因章太后而生的陰霾盡數散盡。
晚飯是宮宴,章皇后召了不少人入宮賞燈,再加上宗室皇親,和著舞樂濟濟一堂,魏鸞摻在其中即可,不必跟那兩位周旋。宴后歌停舞罷,一路往宮門城樓走,兩側都是各地進貢的花燈,流光溢彩,花樣百出。
魏鸞除了問候外祖母身子外,竭力不去攪擾章皇后姑侄。
好在那兩位被眾人簇擁著,無暇管她。
初春的夜晚寒意料峭,宮里年節熱鬧,宮外更是滿城魚龍,火樹銀花。護城河邊的柳樹上皆綴了彩燈,朱雀長街筆直延綿,兩側商戶店鋪街懸了各色燈籠,街上衣香鬢影,皆是出來觀燈的百姓。
宮門口的空地上,則由能工巧匠費數月之工,扎了座四丈高的燈樓,搜盡各地奇巧花燈。
丹鳳門的城樓不許人輕易踏足,也就這等節慶盛事,皇親貴眷才能雖帝后登樓。
數丈高的城墻巍峨肅穆,站在上面,幾乎能俯瞰整座京城的燈景。
彩燈逶迤,流光交錯,令人沉迷的盛景繁華。
魏鸞手扶城墻,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盛煜。
京城里熱鬧如斯,不知他在做什麼。
隴州是章家盤踞近百年的地方,查辦興國公闔府上下,自會令官府百姓震動。為軍權而生的朝堂博弈,藏了太多兇險,盛煜日夜兼程地深入虎穴,也不知是否安好。
她有些悵惘,看向隴州的方向。
十數步外,隔著交錯的人影,周令淵的目光端端落在她的身上。
皓月銀輝之下彩燈絢爛,她穿著玉色繡折紙梅花的披風,外頭罩了件薄紗,比起從前惹眼的銀紅裝束,顏色清雅了許多。然而那張臉仍是惹眼的,眉目如畫,側顏秀致,烏發高堆的螺髻間珠釵輕晃,兩粒嫣紅欲滴的寶石綴在末尾,在她耳畔輕晃。
風吹動鬢發,她抬手捋了捋,俞見柔婉。
周令淵的目光挪不開,牢牢黏著她。
數月之間,他見她的機會屈指可數,每次都還有礙眼的盛煜在旁,唯有此刻,她站在皇親貴眷當中,一如舊時,與他同度元夕,共賞花燈。周令淵忍不住抬腳,便想往那邊挪過去,旁邊章念桐察覺,借著寬袖遮掩,死死拽住他。
身旁眾人皆被花燈吸引住注意,魏鸞收回望向隴州的目光,覺得不大對勁。
很快她就找到了緣故——
隔著數道交錯的身影,周令淵與章念桐并肩而立,夫妻倆齊刷刷都看著她。
不用猜都知道是何緣故。
魏鸞轉身往更遠處挪,周驪音覺得奇怪,正想說話,卻被章太后身旁的宮人攔住,說太后有話要問,請她過去。
如此一打岔,便唯有魏鸞獨自走開,離周令淵遠遠的,獨自觀賞滿城燈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