沖動消退,周令淵明白這事憤怒無用。
盛煜畢竟是永穆帝的寵臣,又是圣旨親自賜婚,一時半刻想將魏鸞奪回,永穆帝絕不會允許。唯有等形勢稍轉,盛煜失了如今烈火烹油的勢力,他才有機會轉圜。而至于魏鸞,那天她說的話,周令淵半個字都不信。
青梅竹馬的情分,豈是圣旨強行撮合的婚事能比?
魏鸞自幼行走宮廷,因身份所限,不像周驪音那樣無所顧忌,能將諸事處置得游刃有余,便是因她懂分寸識進退。魏嶠被困獄中,皇后與東宮幾番周折都沒能從盛煜手里救出人,她為著父親的性命,定是委曲求全的。
狡黠如她,以前又不是沒騙過他。
周令淵想清楚后,遂將目光投向了盛煜,查探他執掌玄鏡司時是否有徇私欺君的罪行。畢竟玄鏡司行事狠厲張揚,被人敬懼,亦招了不少嫉妒非議,總能尋到把柄。
然而沒多久,章家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。
明月樓的那場突襲讓他和章皇后措手不及,隨之而來的則是興國公被流放,整個隴州的官員被清洗了大半。周令淵自然知道這是玄鏡司的手筆,因永穆帝為此震怒,周令淵近來焦頭爛額,卻不得不委屈受責。
直到聽聞魏嶠父子出獄,才算稍展眉頭。
派人去玄鏡司撲空后,周令淵當即便殺到了敬國公府。
沒等多久,魏嶠等人匆匆趕來,朝他行禮拜見。
周令淵將他扶起,見這位儒雅溫和的姨父消瘦了不少,嘆口氣道:“姨父在獄中受苦,我沒能及時營救,實在歉疚得很。
革職的處置不過是父皇為平息非議,等時機成熟,我自會向父皇舉薦,不必擔心。表弟在軍中一切都好嗎?”
“多謝殿下記掛,一切都好。”魏知非恭敬拱手。
“舅舅和其他表兄弟呢?”
“都很好。先前邊地有小股騷亂,章維帶人平息,還捉了不少敵軍頭目。”提起自幼同在軍中歷練、生死相托的兄弟,魏知非不自覺露了笑容,“秋天巡查的時候,他得了幾張好皮子,聽說是要送給殿下的,殿下可還滿意?”
周令淵也笑起來,“他親自打的,當然很好。”
寒暄之間,各自入座喝茶。
因周令淵鐘情于魏鸞,先前章皇后密謀拉敬國公府頂罪時,沒跟他泄露絲毫。周令淵不知內情,且他自幼承教于永穆帝和名儒重臣,不像章皇后心腸狠毒,就算猜到魏嶠沒抗住玄鏡司的審訊,也覺得是這邊棋差一招輸給了盛煜,并無怨怪之心。
關懷過兩位的身體后,周令淵總算吐露了此行目的。
“姨父和表弟安然回府,鸞鸞知道消息吧?”
“她……”魏嶠頓了一下,如實道:“她與我們一道從玄鏡司回來的。”
周令淵神情微變,“盛煜呢?”
“也是一起。”魏嶠答得尷尬。
旁邊魏峻知道太子的心思,怕魏嶠礙于多年情分面軟,索性挑得更明白,道:“這回的事情,小夫妻倆費了不少心思。雖說外頭傳言紛紛,但盛統領公私分明,確實是個值得托付的人。殿下對侄女一向愛護有加,如同親妹,如今她得遇良人,殿下也可放心。”
聲音恭敬含笑,一如往常。
周令淵明顯皺了皺眉,目光微冷,直直盯向他。
魏峻垂眸避過鋒芒,低頭喝茶。
他畢竟襲了國公的爵位,身上扛著闔府興衰的重擔。先前章魏聯姻,一切順理成章,他自然順水推舟。然而如今的情勢,卻稍有不同。永穆帝借著玄鏡司的手拿魏家開刀,數月角逐后,終是除掉了興國公,砍斷章家一條緊要的臂膀。
開國至今的五十年里,這是章家頭一回遭此重挫。
背后的風向著實令人深思。
臥榻之側從不容猛虎酣睡,章家手握雄兵坐鎮后宮,永穆帝有相爺朝臣,更有玄鏡司這把所向披靡的利劍。相安無事的平靜湖面被劃破,龍虎相斗,往后情形如何都是未知之數。
魏峻并不想見風使舵,但章皇后既存了歹毒心思,他也會為府里做出決斷。
縱破釜沉舟,章家這條船他決不能再待。
太子與魏鸞之間更無需糾纏不清。
魏峻抬頭,迎著周令淵明顯的不豫,笑道:“府里備了飯給二弟和知非接風洗塵,也答謝盛統領的費心周全,已經安排廚房了,殿下留下來一起用飯嗎?”
原以為周令淵會怫然推辭,誰知那位眉頭微挑,竟答應了。
“許久沒見老夫人,順道瞧瞧吧。”他說。
魏嶠兄弟倆同時露出詫色。
明知盛煜在里面,這位爺想干嘛?
作者有話要說: 搬凳子看戲~
☆、醋勁
后宅暖廳里, 誰都沒料到周令淵竟會來。
華服端貴的身影繞過屏風的時候, 幾乎所有人都停了動作,齊齊看過去。
魏鸞也不例外。
不過周令淵能掐著父兄出獄的時間趕來,顯然是真的記掛,出自善意,不像章皇后佛口蛇心。
且人都來了,紆尊降貴地探望祖母, 她也不能狼心狗肺地拒之門外, 遂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, 與旁人一道行禮。
周令淵道聲免禮,瞥了魏鸞一眼, 見她并沒看他, 心里有些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