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鸞的目光逡巡在他的深邃眉眼、英挺鼻梁,心里憋著的事情太多,忍不住還是開了口,低聲道:“有句話,我想問夫君。”見那位邊幫她蓋被子邊點了點頭,接著道:“先前夫君曾問我是不是真心想留在盛家,記得嗎?”
“嗯,你說愿意長留在此。”
“那麼夫君呢?”魏鸞借酒壯膽,試探著問道:“夫君希望我長留在盛家嗎?”
聲音輕柔,是她甚少流露的遲疑。
盛煜幫她掖好被角,眉峰微動。
他自幼被教導收心斂性、喜怒不形于色,便是審訊辦差時,也直接拿狠辣手段招呼,甚少廢話。感情的事上,更是訥于言辭,縱使心里翻著驚濤駭浪,能表露出來的,也不過風動湖面的漣漪而已。
他屈肘躬身,眼神稍稍柔和,“怎麼問這個?既娶了你,自是想讓你長留。”
“是嗎。”魏鸞像是有些失望,小聲嘀咕道:“騙人。”
盛煜沒太聽清,微微睜目,“嗯?”
“沒什麼。”魏鸞否認了不慎吐露的心里話,“我喉嚨里有些干,夫君能倒杯水嗎?”
盛煜很快倒過來,扶她靠在枕上喝水。
柔白指尖緊捏瓷杯,她小口小口的喝著,周遭酒氣未散。
盛煜臨榻而坐,又試了試她臉頰的熱度,道:“臉這麼燙,酒還沒醒吧。是心里有事?”
他問得漫不經心,一雙眼卻緊緊盯著魏鸞。
見她果然難掩惆悵地停了喝水,又問:“是為魏家的事?”
“父親關在獄里,已有半年沒回家了,哥哥一年到頭在軍中,難得回京城來,卻是入了牢獄,母親很是擔心,前些天我回府看她時,瘦了好些。除夕夜萬家團圓,咱們四世同堂,就是伯父他們也都安然無恙,母親獨自在府里……”
魏鸞咬了咬唇,眼圈不自覺地泛紅。
年才十六的姑娘,自幼順風順水,不曾經多少風浪,紅著眼圈強忍住不哭時,當真叫人心疼之極。盛煜忍不住伸手,攬著她靠在懷里,手掌輕撫她后背,有些生疏地寬慰道:“玄鏡司里我安排過,岳父和舅兄不會受委屈。事情過去后最多貶個官,會好起來的。”
隔著單薄寢衣,他的胸膛結實又溫暖。
魏鸞咬著唇,眼眶里溫熱的淚珠滾出來,滲透他的寢衣。她淚眼朦朧,半年多的獨自咬牙堅持后,終于找到了能稍稍傾訴的人,低聲道:“其實我不怕父親貶官,丟了官職都不怕。”
“我只是怕府里被這事拖累,萬劫不復。”
“什麼公府尊榮皇家寵愛,其實都在其次。我只想家里人都好好的,不再擔驚受怕。”
她說得委屈又可憐,像是遭過莫大的苦楚。
盛煜心里被鈍刀割著似的,幫她擦淚,低聲哄她。活了二十多年,自幼在玄鏡司磨礪,曾暗夜殺伐,也曾酷厲刑訊,一顆心早已淬煉得冷硬果決,他還是頭回哄女人,生疏得很。好在魏鸞沒嫌棄,還拿他的衣袖擦了把眼淚。
等她停止啜泣時,蠟燭燒得半殘,遙遙傳來梆子聲,已是四更天。
心里積攢的委屈哭完,魏鸞好受了許多。
就連酒都快醒了。
察覺盛煜仍緊緊抱著她,手掌在她腰間流連,魏鸞又累又困,依稀想起舊事,毫不留情地將他那只手拿開,而后鉆回錦被里打算睡覺。那神態舉止,分明又是先前的賭氣模樣,盛煜心中微動,一把拽住她手腕。
“你跟我賭氣,就是為這個?”
魏鸞低哼了聲,“才不是,這件事我很感激夫君。”
“那是為何?”盛煜理得清朝堂的千頭萬緒,卻猜不透姑娘家陰晴不定的小心思,這幾日摸不著頭腦,索性躬身撲過去,咬牙嚇唬道:“若不肯說,今晚別想睡。”
他說得慢條斯理,神情故作兇狠。
魏鸞笑著撇了撇嘴,將他看了片刻,輕哼道:“夫君從西州回來面圣的那天,我也在麟德殿里。”說罷,瞪了他一眼,扯了錦被倒頭就睡,一副你做了什麼自己清楚的表情。閉眼入睡之前,又補充道:“夫君既瞧不上我,咱們就這麼相敬如賓地過吧,也挺好的!”
聲音含糊,似抱怨,似委屈,似賭氣。
盛煜保持著躬身的姿勢,想起那日麟德殿的事后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 鸞鸞:寶寶生氣了,哄不好的那種,哼!
仙女們過年好呀!忙完這幾天,我盡量加更哈~
☆、難題
新歲的頭一個清晨, 魏鸞是在盛煜懷里醒來的。
宿醉后腦袋隱隱作痛, 她睜開眼,映入眼中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,領口半敞,喉結分明。頸下枕著的是盛煜的手臂,腰間沉甸甸地搭了只手,而她的掌心里, 似乎是腰腹勁瘦的觸感, 而且還是鉆進寢衣里面的那種。
魏鸞懵了一瞬, 趕緊翻個身滾到旁邊。
昨晚兩人是抱著睡著的?
她不太愿意相信,揉了揉漿糊似的腦袋, 回想昨晚的經過。
在樂壽堂時的情形歷歷在目, 之后的就有些斷續了, 似乎是盛煜扶她回來,春嬤嬤和染冬給她換了衣裳,后來……后來她口渴要喝水,不知怎麼的就抱著盛煜哭了起來。一時間想不起當時具體說了什麼,就記得盛煜哄她來著,是成婚后甚少流露的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