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倒不是符,只是個請帖罷了。”魏鸞想起周驪音的囑托,覺得她既然要以自家人的身份去給盛明修轉交此物,還是該跟盛煜知會一聲的,遂解釋道:“長寧覺得三弟的仕女圖畫得很好,想多請教請教,又怕打擾他,特地讓我轉送個請帖。”
聽見仕女圖三字,盛煜眉頭微皺。
盛明修的仕女圖他沒怎麼看過,但上回那幅春宮圖卻歷歷在目,他為此背了好大的黑鍋。
這便罷了,他負重前行身不由己,年少時甚少能肆意行事,盛明修有喜歡做的事,只消對盛家和他有益無害的,盛煜都盡量幫著,背個黑鍋不算什麼。
可周驪音是怎麼回事?
金尊玉貴的皇家公主,周遭有無數畫師才俊環繞,哪輪得到盛明修這半路出家的后輩?更不必曲折彎繞地勞動魏鸞去送什麼請帖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盛煜想起上回弟弟從招鶴亭匆匆離開的情形,心念微動,湊到魏鸞耳畔,隨口道:“長寧公主莫不是看上了明修?”
這話直戳要害,魏鸞訝然。
她下意識扭頭去看他,未料盛煜仍保持著躬身垂首湊在她耳畔的姿勢,猛然轉過去時,嘴唇不慎擦過他臉頰。兩人似乎同時僵了一瞬。魏鸞心里微驚,趕緊低頭落了半步,心里小鹿亂撞似的砰砰直跳,說話都含糊起來,“應該……沒有吧。”
盛煜沒出聲。
她的話他聽進去了,但腦海里卻全是唇瓣擦過臉頰的溫軟觸感。
深邃的眼底蕩起波瀾,盛煜偏頭看她,見魏鸞低眉垂首,手捧木盒強作鎮定。然而借著昏暗的天色,他仍能看到他微微泛紅的耳廓,被昭君兜上絨白的狐貍毛圍著,嫣色漸濃,幾與金釵末尾墜著的紅珠相似。
盛煜抿唇,壓住眼底的笑意。
迅速將那滋味回味了兩遍,他按捺住心跳,端起若無其事的姿態。
“別太摻和他倆的事。”他提醒。
魏鸞“嗯”了聲,沒多說話,只管埋首走路。
好在不遠處春嬤嬤帶人挑著燈籠迎了過來,化開夫妻間曖昧的尷尬,魏鸞碰見救星似的,詢問晚飯是否備好。春嬤嬤辦事自是妥帖的,說一切備齊,就等主君和少夫人回來。
待夫妻倆進北朱閣烤暖和身子,抱廈里的飯菜也全都擺好。
兩人說著家常用飯,有意忘記方才的意外。
等飯后盛煜被書房里的事務勾走,魏鸞整個人才算放松下來。于是沐浴熏香,梳發翻書,待夜色頗深時,占著寬敞的床榻愜意安寢。
只是睡前看著空蕩的枕頭,不免有些走神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。
……
魏鸞次日如約去了玉瑞堂。
盛明修并未出門。他上回被周驪音那兩碗酸辣湯折騰得夠嗆,聽見是周驪音的請帖,當時臉色就有點古怪,不過當著魏鸞的面并未多說,爽快接了檀木盒,謝她費心轉送。
比起昨晚盛煜的態度,盛明修對于周驪音的盛情雖覺意外,卻沒那麼抗拒。
這就有意思了。
周驪音雖在皇后膝下,卻也是永穆帝最疼愛的女兒,盛煜既得皇帝器重,理應對他的愛女和顏悅色些才是。時下沒有駙馬不許參政的規矩,哪怕盛明修真跟周驪音有了什麼,與皇室結了姻親,對盛家根基門第都只有好處,不會有半分損害。
可她幾番提及周驪音,盛煜或是不接話茬,或是暗露抵觸之意,頗為古怪。
魏鸞不免想起前世的結局。
當今的永穆帝是個勵精圖治的君王,明眼人都看得出來。
在外戚強勢干政、后宮掣肘的朝堂上,永穆帝能平衡舊臣新寵各方勢力,是極有成算的。盛煜就算在玄鏡司手握重權,也能參議朝政左右政令,想要在拔除章家后謀奪皇位,那絕對是難比登天的事——除了章家尾大不掉,別處軍權可都牢牢握在皇帝手中。
聽臨死前軍士的議論,他們對新帝繼位的事也沒半分避諱,想來是順理成章接替了皇位。
魏鸞思來想去,總覺得盛煜的身份有貓膩。
但將她幼時聽到的、看到的關乎皇家的事挨個翻騰了一遍,仍未能找出蹊蹺所在——太子周令淵是永穆帝的嫡長子,章皇后又是先帝與太后做主娶的結發妻子,盛煜比周令淵大好幾歲,總不能是成婚前瞞著章太后婆媳私生的吧?
這猜想也太過荒謬!
魏鸞苦思無果,只能暫且放棄。
這種話當然也不能問盛煜。
那位忙得腳不沾地,難得抽空來北朱閣用飯,還帶了她愛吃的五香齋的點心,魏鸞自是好湯好菜地招待,寢衣櫛巾都沒半點馬虎,就連沐浴用的熱水都是親自操心,試好了水溫才請他進去。
待里面打點妥當,又命人將燈臺挪到榻邊,免得盛煜佯裝看書時光線昏暗,傷了眼睛。
忙完這些,坐在榻上休息時,小腹又隱隱作痛起來。
她今日后晌來了葵水,不大舒服。
從前在閨中時嬌氣矜貴,每逢葵水之日,都是魏夫人親自照料,身邊成群的丫鬟打點起居,半點都不必她費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