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暖烘烘的炭氣撲面,他解了大氅丟向近處的長案, 露出里面石青的圓領錦衫。
魏鸞呆了一瞬,趕緊站起身。
“夫君今日得空了?”
“明日有事出京辦事,得好些天才能回來,走前過來吃頓飯。”盛煜淡聲說著,近前瞧了眼炭盆里香氣撲鼻的栗子,“有熟的麼?”
“有的,有的。”畫秋趕緊捧了碟中剝好的給他。
盛煜伸手去取,瞥見旁邊魏鸞的饞相,修長的手指稍稍遲疑后,留了兩粒給她。
魏鸞趁熱取了吃,示意抹春將剩下的剝好,而后吩咐畫秋,“去小廚房瞧瞧,飯做好了就早些端來。外頭冷,先端碗羊肉湯?o主君暖身。”說著笑瞥盛煜,“夫君來得巧,晌午時送來的羊肉,新鮮著呢,待會嘗嘗。”
“是麼。”盛煜唇角勾起,“你這兒菜做得一向很好。”
他冒寒而來,滿身冷冽被屋里熏暖,神情倒難得溫和。
魏鸞遂命人備水,待盛煜洗手后經內門進了抱廈,熱騰騰的羊肉鍋便端了進來。
晚飯很豐盛,有魏鸞愛吃的酥骨魚和酸菜小筍,又拿板栗燉了野雞,軟糯入味。那鮮羊肉切成細丁,拿小茴香炒得酥香誘人,才出鍋沒多久,肥嫩出還滋滋地冒著油。籠屜里是盞蒸羊,煮熟的羊肉片混了蔥姜蒸得爛熟,當中的銅鍋里羊肉湯鼎沸,加了肉片和菜。
凜冬天寒,滿桌皆是溫補養身的佳品。
魏鸞吃得心滿意足,盛煜顯然也頗愛這味道,吃得有點撐。
屋外風動樹梢,剮在窗上唰唰作響,雪砧子紛紛揚揚地落下來,仆婦掀簾入門時,漏進來的風都像卷了冰渣。
盛煜難得犯懶,不想剛吃完飯熱烘烘地鉆進風雪,索性回了正屋,隨便找本閑書翻看消食。
魏鸞跟在后面,心里敲起小鼓。
……
提醒春宮圖的事她其實還沒準備好。
但盛煜既要出京辦差,這陣子怕是無暇回北朱閣。她既已答應祖母,就得說到做到,且這東西接二連三地被撿到,未必沒有漏網之魚。跟他問個清楚,若有遺漏的趕緊找回來,也能掃清后患。
雖然尷尬,但這事兒宜早不宜遲。
魏鸞遲疑片刻,咬牙進了梢間的書房,踩著椅子將擱在架頂上的書匣取下。銀鎖打開,里面裝著的筆盒和錦袋完好無損的放著,她闔上蓋子,鼓了好大的勇氣才邁開腳,捧著重若千鈞的巨石似的,慢慢往里間挪。
到得那邊,卻見盛煜不知何時已做到了拔步床上。
燈架上明燭高照,男人兩條修長的腿搭在床沿,背后靠著軟枕,放松愜意得很。
魏鸞作難地看著他。
盛煜察覺目光,淡聲道:“圈椅坐著不舒服。”
——像是解釋他為何會半躺在床榻上。
魏鸞作難的可不是為這個。
她站在原地不動,待盛煜詫異的目光投過來,才硬著頭皮道:“有兩樣東西得還給夫君。”
“嗯。”盛煜答得漫不經心。
魏鸞只好將書匣捧過去,見那位擱下書卷來接,目露疑惑,愈發覺得難為情,將東西交給他后迅速轉身,到桌邊佯裝倒水喝。她雖年少初嫁,因自幼出入宮廷,跟著宮廷嬤嬤學規矩,嫁入盛家后一直舉止合度,甚少如此扭捏。
盛煜愈發疑惑,瞥了眼她微繃的背影,掀開書匣。
映入眼中的是狹長的白瓷筆盒,上面別無雕飾,只畫了幅春宮圖——畫中是個近乎半露的女子,側躺在繁茂的牡丹叢旁,身姿豐盈窈窕,有只男人的手從花叢里伸出來,搭在她纖弱細腰上。
燭光映照在白瓷,粉繪的肌膚柔膩瑩然。
色而不淫,唯覺香艷。
盛煜心中震動,下意識看向魏鸞,就見她背對著他,仍是喝茶的姿勢,脊背卻分明緊繃。
他畢竟見多識廣,緩了片刻后丟開筆盒,見底下壓著熟悉的錦袋,愣了下,取出里面的紙箋來,上面是同樣的畫。?O?O?@?@的折紙聲在安靜的屋里分外清晰,魏鸞猜度著他應該是瞧過了,便小聲道:“祖母說這種東西叫人瞧見了不好,請夫君往后收好。”
盛煜原本抓了茶杯潤喉,聽見這話,差點被自己嗆到。
悶咳了兩聲,他才明白魏鸞的意思。
“要還給我的是這個?”他開口問,聲音不似平常清冷。
魏鸞也終于回過身,頷首溫聲道:“祖母說這東西是夫君的,叫我歸還。原本這是私物,我不該擅動,只是祖母有命不得不從。祖母還命我提醒一聲,免得往后被人撞見了不好看。若是還有遺漏的,也該早點尋回來。”
她的面頰微紅,眸光瞥向別處,自是不好意思。
盛煜壓住唇角的笑,問道:“哪里撿到的?”
“錦袋是母親身邊的仆婦撿著的,在咱們園子和西府中間的洞門附近。筆盒……是我撿到的。”她的聲音更低,手指有些緊張地揪著腰間宮绦,“在垂花門附近,比錦袋早一天。就在雪堆里,不太顯眼。”
這兩處地方都關乎曲園。
而能夠隨意在曲園往來,用得起這兩樣質地的男人,別無他人。更何況,那錦袋是祖母親賜,也難怪盛老夫人會托她交還。
盛煜頭疼地揉了揉腦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