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有下次,盛煜不怕背負忤逆犯上之罪!”
他冷聲說罷,回頭瞥了眼魏鸞。
魏鸞竭力克制著顫抖,面色泛白。
她沒想到太子會忽然失禮,畢竟十多年相處,周令淵在她跟前總是溫和翩然的,從不仗著身份占便宜,那是久在皇室練就的克制矜持。她更沒想到盛煜會來,畢竟這是皇宮北苑,盛煜即便再權勢煊赫,也不至于在宮苑里橫行亂闖。
可兩件事都出乎意料地發生了。
周令淵撞上廊柱的瞬間,魏鸞震驚失色,既怕東宮受傷,也怕盛煜獲罪。
但她不能沖上去。
兩個男人都站在權位之巔,自有他們的驕傲與手腕,無需她瞎摻和。
直到盛煜瞥過來時,她才謹慎開口,“夫君,這是在宮苑,先放開殿下吧。”
盛煜的唇顫了顫,片刻后緩緩松開。而后他走到魏鸞身旁,有些生疏僵硬地伸臂將她攬進懷里,拿披風罩住她,冷著臉轉身沿游廊往回走。
臨行前,又森然看了周令淵一眼。
“魏鸞是我的妻,太子最好記清楚!”說完再不逗留,快步走遠。
周遭重新歸于安靜,周令淵神情僵硬,后背胸腔都被撞得隱隱作痛。那通咳嗽已令威嚴掃地,此刻他衣冠散亂,即便開口阻攔,怕也不復威儀。只能眼睜睜看著夫妻并肩走遠,而后躬身撿起掉落在地的遠游冠,重新戴回頭上。
自幼尊貴榮寵,二十余年間,他從未遭過此等羞辱。
被人橫刀奪愛之后,又被當面動手威脅。
盛煜如此猖狂,竟絲毫不將東宮放在眼中!
周令淵眼底血絲更濃,寬袖之下雙拳緊握。
看向漸行漸遠的魏鸞時,裊娜身姿盡被披風裹住,唯有發髻高堆,金釵輕顫。
她沒有回頭看他,還說出那樣涼薄的話想讓他死心。
可這麼多年呵寵疼愛,他將她放在心尖上無人能取代的位置,東宮里也為她營造了宮室虛位以待,他憑什麼輕易放手?
……
游廊上,魏鸞緊張地揪著衣袖,滿心忐忑。
事情來得太突然,完全出乎預料。
她能明顯感覺到盛煜的怒氣,哪怕離凝和樓漸漸遠了,那股冷然怒意仍未收斂。她亦步亦趨地隨他前行,直到繞過拐角,太子再不可能瞧見兩人時,盛煜才松開搭在她肩上的手。脫離擁在懷里的尷尬姿勢后,僵硬的氣氛也稍稍消融。
魏鸞暗自松了口氣,覷向身旁的男人。
“夫君。”她試著叫了聲。
盛煜聞言瞥過來,修眉之下眸如深淵,藏著尚未消弭的怒意。
她捏緊了手指,漂亮的眉眼微抬,有些歉然地道:“原本只是陪長寧去凝和樓看雪,沒跟任何人提起。那地方偏僻隱蔽,誰都沒想到他會出現。太子是不肯死心,受了刺激才失態,除此之外并沒有旁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盛煜沉聲,目光深晦不明,見她目露忐忑,又補充道:“都聽見了。”
“你……都聽見了?”
“嗯。”
極簡短的回答,卻讓魏鸞懸著的心稍稍落回原處。
幸好他聽見了。
否則上來就撞見那場面,她真是百口莫辯。
不過回想起來仍覺得心驚。盛煜能居于高位,深得圣寵,不止是因殺伐決斷的手腕,也因他城府頗深,該狠厲時威冷懾人,該按捺時亦能不動聲色。
今日他公然對太子動粗,出手又那樣重,著實是始料未及的事。
對東宮不敬屬忤逆之罪,毆打太子更是重罪。
想想都讓人害怕。
魏鸞孤身回到宴席,再沒半點賞雪景的興致,好容易熬到章皇后發話,同母親一道出宮。
……
宮宴的當晚,盛煜沒在府里露面。
南朱閣的燈火始終昏暗,自是他臨時有事出京未歸。魏鸞既見不到他,因宮宴上見母親容色憔悴,想必是思念父親,在她出閣后身邊沒人陪伴的緣故,次日清晨同盛老夫人稟明后,回府里陪伴了整日。
待辭別娘家長輩,回到曲園時,已是傍晚。
朱門外修篁森森,繞過竹箸編成的六扇墻門,管事見了她,忙迎上來,說西府里遞了話,因今日盛明誠夫婦攜子回京,府里難得團聚,老夫人晚間在樂壽堂擺飯。盛煜回來得早,已到那邊去了,請少夫人回府后也早些過去。
魏鸞不好耽擱,改道直奔樂壽堂。
到得那邊,人差不多都全了,兩房兒孫齊聚,濟濟一堂。
晚飯吃得很順心。
盛煜在外威名赫赫,回了府里卻仍是兒孫晚輩,在祖母跟前頗有耐心,待兄弟也很好。隔著兩扇細紗屏風,女眷妯娌逗弄年才六歲的盛夢澤,父子兄弟則喝酒閑談,至戌時末方散。
冬夜天寒,雪地路滑,染冬和仆婦在前掌燈,夫妻倆并肩在后。
今晚盛煜喝了不少酒,聞得出來。
到了岔路口,他也沒有回南朱閣安寢的意思,只虛扶著魏鸞的胳膊往北朱閣走。
夫妻倆昨日在北苑分開后,再未碰面,今晚闔府齊聚的場合里,自不便再提舊事。
這男人心思藏得深,魏鸞見他如此,心里有些捉摸不透——這是要算昨日的賬,還是打算就近留宿北朱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