滿室安靜,盛煜的喉結滾了滾,避開魏鸞狐疑的目光,垂眸去撣衣裳。
等胸腔里稍亂的心跳平復,他才頷首,“如此最好。”
說著往外踱,順道瞥了眼簾帳長垂的里間。隔著輕薄的紗帳,看到那座寬大的拔步床上只擺了一副枕頭和錦被。顯然,成婚兩月獨守空房后,她已認定他不會來北朱閣留宿,早就將給他準備的那副枕頭撤走了。
看來她心里不止沒太子,也沒他這位夫君。
盛煜暗自勾了勾唇,道:“太子那邊我來應付,你不必擔心。外面還有事,我先回南朱閣。”說罷抬步出門,腿長步健,不過片刻便消失在暮色里。
魏鸞送他到院里甬道,等他走遠才松了口氣。
回過頭,就見春嬤嬤正挨個點亮廊下的燈籠,在外候了許久的染冬和洗夏也迅速進了屋子,準備沐浴就寢的東西。盛煜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氣勢,但凡他來時,滿院仆從都格外恭敬謹慎,等閑不敢到跟前添亂,直等他離開后才如冬雪消融,生機勃勃。
這京城里的人,除了帝后貴胄之外好像都很怕他。
魏鸞覺得有些好笑,進了屋又覺得委屈。
雖說奉旨成婚是各取所需,但她都沒介意盛煜心里藏了人,盛煜卻連這點小事都刨根問底,難免不公。奈何人在屋檐下,她有求于盛煜,也不能不低頭吃點虧。
……
興許是蓬萊殿的事令盛煜頗為滿意,那日過后,盛煜又抽空來了兩回。
于是檀木小架上懸著的金豆成了七三之勢。
再湊三頓飯,便可大功告成。
魏鸞為此很高興,每日臨近傍晚時都要登涼臺瞧瞧南朱閣那邊的動靜,就盼著曲折游廊上能冒出盛煜的身影。
奈何那位實在忙碌,時常深夜不歸,抑或出京城辦差不著家,魏鸞無法,除了抽空回了趟娘家外,便只陪伴府里的長輩解悶。
盛家內宅其實并不復雜。
老太爺早故,盛聞天身在千牛衛擔任要職甚少得空,盛聞朝在衙署頗多瑣事,盛老夫人又上了年紀,內宅瑣事便交給長房的慕氏婆媳照應。因盛煜圣寵優渥,曲園的事有專人打理,魏鸞用不著西府的東西,兩處相安無事,慕氏婆媳待她也頗親近。
至于盛月容,雖因沈嘉言的事而存些芥蒂,相處得久了也還融洽。
相較之下,魏鸞的親婆母游氏反倒有些尷尬。
她是盛聞天發妻,夫妻?z感情深厚,唯一的芥蒂就是盛煜。
魏鸞剛嫁進來時,游氏被盛聞天早晚叮囑著,待兒媳頗為和氣。但這強裝的和氣也只維持十天半月而已,日子久了,難免露出本心來。以至于魏鸞雖常按規矩給婆母問安,時至今日,婆媳的關系仍十分淡薄。
好在盛老夫人性情慈和,待她十分疼愛。
魏鸞得空時也多在樂壽堂陪伴祖母。
如此時日匆匆,到十一月初,京城迎來頭場大雪。
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往年稍晚,卻紛紛揚揚下了整個日夜。清晨云散霧開,掀簾而出時,雖有寒氣冷颼颼地撲面而來,日頭照耀下的滿目晶瑩卻也著實喜人。北朱閣里仆婦起得早,已將甬道的積雪輕掃干凈,畫秋年少貪玩,還堆了兩個雪人守在門口。
魏鸞覺得有趣,又親自堆了幾個小的擺在廊下。
待從樂壽堂問安后回到曲園,又特地繞道后園賞景。
興致勃勃地逛了一圈,回到北朱閣時腿腳都有些勞累。
進了院,氣氛似有些不對勁。
魏鸞瞧見仆婦的恭敬之態,心中猜得幾分,果然春嬤嬤匆匆迎來,低聲道:“主君回來了,說是有事要跟少夫人說。畫秋她們四處去找,這會兒還沒回來,主君就在屋里等著呢。”話未說完,正屋的簾櫳掀起,盛煜抬步而出。
他身上是玄鏡司的官服,外頭罩了件墨色大氅。
那大氅應是新制的,墨底織金,肩上一圈油亮漆黑的風毛,襯得整個人威秀貴重。
魏鸞不知是何事,忙迎上去道:“夫君怎麼來了?”
“回府取東西,順便傳句宮里的旨意。”
盛煜的聲音清冷如舊,目光卻在她身上逡巡。
初雪天寒,她換了件保暖的昭君兜,富麗絢爛的云錦如同蒸霞,云鶴妝花,是極名貴的質地。帽兜上一圈絨白的狐貍毛,襯得她腮如膩雪,秀致玲瓏,那雙眼睛卻很漂亮,大概是玩得盡興,眼底笑意未散,明媚暖融如春月朝陽。
她的懷里還抱著一支紅梅,自是折來插瓶的。
盛煜的目光在她臉上黏了片刻才竭力挪開,而后看到門口堆著的雪人護衛,和廊下那些歪歪扭扭如散兵游勇的的雪人們,散漫卻又奇趣可愛。
陽光暖融融的灑在樓前,照在她含笑的眉眼。
盛煜不知怎麼的,唇邊浮起淺笑。
在曲園這麼久,他從未想過,這座慣常冷清空蕩的北朱閣里竟然也能盎然若此。
作者有話要說: 今日份傻笑的盛大佬=w=
☆、挑撥
盛煜親自來捎話,是為明日宮宴的事。
按照慣例,每年到了冬至,帝后都會在丹鳳殿廣宴群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