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那時她的身邊有太子,有成堆的貴女,與他素無交集,他也竭力克制心思。而如今,她卻已是他的妻,如翩然白鶴從敬國公府飛到他的曲園,弄花調香,打理后院。
盛煜瞧著她,滿身疲憊消了大半。
不遠處魏鸞察覺動靜,瞧見是他,稍覺詫異。
她今晚邀盛煜用飯,不止是為金豆,更是為今日在蓬萊殿的事。雖說當時她對太子并未越矩,畢竟瓜田李下,與其讓盛煜從旁人口中得知此事,徒生誤會揣測,不如她先坦白說清楚得好。不過些微小事,她以為盛煜不會理會,原本沒抱希望。
卻沒想到,盛煜竟真能抽空過來。
遂笑吟吟地迎過去,聲音溫軟,“夫君回來了。”
盛煜頷首,隨口問:“剪它來插瓶?”
“庫房里有幾件薄胎的白瓷瓶很漂亮,拿來插花必定好看,回頭我讓人送兩束到外書房,就當點綴。”魏鸞將手里的東西遞給抹春,陪他往里走。
夫妻倆話不多,進屋洗了手便到抱廈用飯。
菜色很豐盛,里面有一樣酸菜炒小筍,酸菜切得細碎,筍片又薄又細,瞧著不太起眼,味道卻極好,吃起來酸辣適度,爽口又下飯。盛煜盯著那盤菜,多吃了碗香噴噴的飯,仍覺意猶未盡。
過后到屋里歇息,抹春已將瓷瓶擺好。
除了逶迤搖曳的地錦,還有綴在枝頭的透紅柿子,奇趣可愛。
盛煜瞥了眼,心不在焉地賞看。
魏鸞站在身后,目光掃過貴重的石青錦衫和隨意撐在胯邊的手,猜得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大約是聽說了今日蓬萊殿的事。遂朝染冬遞個眼色,讓仆婦侍女都退出去,掩上屋門在外伺候。
待沒了旁人,才主動開口。
“今日皇后召我進宮,當時夫君不在,我留個口信就先入宮了。”她頓了下,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令他不悅,硬著頭皮續道:“在蓬萊殿里陪皇后說話時,太子恰好來給皇后問安。”
提到周令淵,男人終于有了動靜。
他緩緩轉過身,修長的手扶在桌案上,泓邃的雙眸藏盡情緒,微微擰眉,“哦?”
魏鸞忽然有點緊張。
……
她從前其實膽子很大。自幼在公府千嬌萬寵,除了永穆帝的天子威儀令她敬畏外,皇宮內外的人,她其實都不怎麼害怕。便是連章皇后和章太后,在魏鸞摸清她們的喜好后,也能妥善應對,從無差錯。
至于東宮太子,更是無需畏懼。
但對于盛煜,她始終都有些忌憚。
為他冷硬難測的性情,為他在玄鏡司的翻云覆雨,更為他隱藏極深的身份。
魏鸞不知他是以怎樣的手腕登臨帝位的,但這男人有本事牢牢攥住永穆帝的信重,有本事將重兵在握、樹大根深的章家連根拔起,絕非等閑之輩。京城里的人都知道,得罪玄鏡司統領的人沒有好下場,她肯定也不例外。
倘若讓盛煜誤會她仍跟太子藕斷絲連,往后定不會安寧。
那雙眼睛瞧過來時,顯然也藏了玩味。
魏鸞竭力不去多想,只迎著他目光,淡聲道:“太子回京之后,想必給夫君添了不少麻煩。朝政為重,他那樣胡鬧,對誰都沒好處。今日皇后召我入宮,便是要我與他劃清界限,往后宮內宮外碰見,也免生事端。”
盛煜微擰的眉頭果然松了松,“劃清界限了?”
“至少擺明了態度。”魏鸞知道太子那犟脾氣,一時間不敢說大話,只道:“幼時與他親厚,是因表親的關系,加之我是長寧的伴讀,才常有往來。如今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,他若執迷不悟,除了平添事端外沒半分用處。”
她的目光澄澈坦然,并未避諱舊事,也無半分掩蓋。
盛煜微覺詫異,道:“不會遺憾?”
魏鸞愣了愣,旋即露出輕松釋然的笑容。
“沒什麼可遺憾的。”軟嫩的唇勾出曼妙弧度,她的目光挪向案上的插花瓷瓶,悄悄擦去掌心的汗膩,“關于我和太子,京城里確實有許多傳聞,或許夫君也曾聽見過。但那其中的許多事不過是捕風捉影,以訛傳訛而已。太子早已成親,有妻有子,已告祭天地宗廟。”
“或許他曾有意,但于我而言,懂得喜歡之前,他就已是表姐的夫君。”
魏鸞說完,覷著他笑了笑,“姑娘家的心思夫君或許不明白,卻也無需多慮。”
她說得云淡風輕,盛煜的心頭卻涌起驚喜。
京城里關于她和太子的流言鋪天蓋地,盛煜自然都聽過。周令淵是身份尊貴的東宮儲君,比起自幼磨礪,仗著著冷厲劍鋒登臨高位的他,太子養尊處優,風姿翩然,是姑娘家交口稱贊、夢寐以求的如意夫婿。
更何況,太子的深情人盡皆知。
魏鸞畢竟涉世未深,正是及笄妙齡的姑娘,哪能抵擋得住?
盛煜一直以為,魏鸞應該很喜歡青梅竹馬的周令淵。
卻原來她竟從未動心過?
這消息著實在意料之外,盛煜的十指興奮地顫了顫,卻不敢表露得明顯,只靠在花梨案臺上,修長的手指扣緊邊沿。
石青錦衫繡著暗紋,撐出寬肩瘦腰的輪廓,漸漸昏暗的天光里,他的眼底云封霧繞的,瞧不出半分波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