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皇親貴胄,也有許多的不得已。
周令淵的眼底浮起痛苦,“是我沒能及時救出姨父。鸞鸞,我會救他出來!”
魏鸞眼睫顫了顫。
前世,這樣的話他曾說過無數遍,每回都是出自真心,卻也始終有心無力。永穆帝有意拿魏嶠來引出章家的罪行,章皇后婆媳齊心,費盡心思地把魏家拉出來當擋箭牌,帝后都朝著魏嶠使力,太子兩處碰壁,哪還有回天之力?
她嗅到殿里淡淡的桂花甜香,心里有點難過,為周令淵這份本不該有的執拗,亦為如今魏家和章家的處境。
遂屈膝為禮,勸道:“這件事有皇后娘娘在,殿下不必費心。殿下既是儲君,該將心思放在正事上,以百姓江山為重,幫皇上排憂解難。盛煜是我的夫君,還望殿下別再為私事攪擾他,往后各自保重。”
說罷,掀簾走出側殿。
章皇后端坐在短榻上,興許是隱約聽見了里面的言辭,眉眼含笑。
魏鸞走到跟前,低垂眉目行禮拜辭。
章皇后拍了拍她的手,滿是慈和親近之態,“回吧,我讓芳苓送你。”
……
盛煜是在麟德殿外的宮廊上遠遠看到周令淵的。
那位似是有急事,腳步匆促,寬袖搖動,也沒帶隨從在側,孤身一人直奔后宮,看方向應該是去蓬萊殿。他不到十歲便得了儲君之位,有章太后和章皇后傾力扶持籌謀,一路順風順水,也養得舉止貴重從容,甚少如此急迫。
盛煜有些詫異,卻未動聲色。
旁邊須發花白的中書令不像他眼尖,沒瞧見周令淵的身影,仍說著方才在麟德殿里商議的事——據南邊的越州急報,合浦縣有珠戶暴民鬧事,因對催促采珠的縣令不滿,竟暗中勾結,沖進縣衙殺了縣令,膽大妄為。
這事以密報急送到京城,尚未驚動旁人。
永穆帝大為震動。
那縣令是章家保舉的,先前玄鏡司在越州的暗線也曾稟報,說此人仗著有章家當靠山,在合浦大肆侵吞珍珠后賄賂給章家,屢屢逼得珠戶家破人亡,在百姓間口碑極差。如今珠戶怒殺朝廷民官,顯然是民憤已極。
永穆帝當即召了中書令時從道和盛煜入宮議事。
此刻,對策雖已議定,盛煜想著章家驕橫跋扈的行徑,眼底陰沉。
時從道身在相位,眉間亦布滿憂慮。
兩人在岔路口分開,時從道自回衙署,盛煜則出宮回玄鏡司。出得宮門,初冬的日頭照得和暖,波光粼粼的河畔垂柳逶迤,有輛華蓋香車停在那里,四角懸垂瓔珞,車身漆繪鏤雕,門扇緊掩著,上面有曲園的徽記。
盛煜一愣,回頭望向巍峨宮闕。
魏鸞今日竟入宮了?
那麼方才周令淵倉促趕往蓬萊殿,自然是奔著她去的。
那位回京城后上躥下跳,先是到玄鏡司找他的麻煩,又安排東宮的人暗里在曲園周遭窺頭窺腦,被他盡數揪出來送去東宮后才消停,如今趁著蓬萊殿里沒外人趕過去,意圖未免太過明顯!
盛煜皺眉,便欲折身進宮,才邁了兩步,想起魏鸞這陣子安居府中不肯拋頭露面的行徑,不由頓住腳步。陰沉的目光在城樓駐留了片刻后,他暫未插手,只翻身上馬,回衙署安排越州合浦的事。
忙碌至傍晚,騎馬漸近曲園,公事暫且拋開后,白日里的情形再度浮入腦海。
蓬萊殿是章氏的地盤,魏鸞必定遇見了周令淵。
章家跋扈弄權,終是要連根拔除的,他既娶了魏鸞,自不愿她再卷入其中。但以今日的事來看,章皇后和太子顯然沒打算放開魏鸞,而她與太子又自□□厚,傳聞里互許深情……盛煜心里有些酸溜溜的,想去北朱閣探問解惑,轉念又覺得專程趕去未免小題大做——
顯得他心胸多狹隘似的。
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鬢角。
朝堂上再兇險錯雜的事他都能鐵腕決斷,這種事卻是頭回碰見,不太好處置。
盛煜索性閉眼,任由坐騎馱著他慢吞吞地晃到曲園門口。
門房瞧見后忙迎上來,口中道:“主君回來了。少夫人留了幾句話,讓老奴稟告主君。”
盛煜睜開了眼,“她說什麼?”
“前晌宮里來人,說是皇后娘娘的旨意,召少夫人進宮。少夫人回來時吩咐了老奴,說主君回府后若得空,還請到北朱閣用飯。”
這話著實讓盛煜意外。
他再不遲疑,回書房換了身衣裳,抬腳直奔北朱閣去。
作者有話要說: 今日份的盛·檸檬·煜請查收哈哈
☆、驚喜
初冬的曲園里景致很好。
幾場寒風吹得高樹嘉木皆改換顏色,甬道旁黃綠交雜,蕭疏錯落,放目望去不遜春光。北朱閣外石砌的矮墻上鋪滿了地錦,層疊的葉片如同錦繡簾帳,紅如秋楓,黃似銀杏,夕陽里絢麗奪目。
盛煜走近時,魏鸞罩著錦繡披風,正在墻邊剪枝。
游廊曲折,夕陽熔金,他看著錦墻邊的裊娜身影,不由放緩腳步。
娶魏鸞進府之前,盛煜有時也會遠遠打量她。
她就像是嵌在宮城上最惹眼的明珠,時刻都能引人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