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覺得盛煜心性如何?也像旁人說的,克制自持,倨傲冷清,不近女色是吧?卻原來他有喜歡的人!是我托章家表哥輾轉打聽出來的,說有人曾見他偷偷描一副女子畫像,很是鄭重——”她覷了眼魏鸞,見她并未變色,才道:“你且想想,那女子會是誰。”
魏鸞眉心跳了下。
她從前跟盛煜素無交情,又有沈嘉言挑撥出的過節在,以盛煜當初的傲慢言辭,那畫中女子自然不會是她。盛煜那種人心高氣傲,眼高于頂,自然不會偷偷描畫她。
那麼,盛煜是有心上人嗎?
腦海里霎時浮起新婚夜清冷的那張臉,她懵了片刻,竭力讓自己平靜。
“他自幼在外游歷,經歷得多,自是見多識廣的,有心上人也不奇怪。”魏鸞將男人的臉趕出腦海,寬慰般微勾唇角,“畢竟他都那麼大歲數了。”
盛煜今年二十五,比她大了整整十歲。
這自是揶揄的意思,周驪音跟著笑起來,“原本不想跟你說,又怕你嫁了他全心全意,到頭來卻被欺瞞。”
“我明白。畢竟已是拜了堂的夫妻,早些知道這事,將來不管兩人相處得如何,我心里總會有數。便是碰見什麼事,也不至于沒頭緒。”
周驪音點點頭,又皺眉道:“真不知父皇怎麼想的。”
魏鸞不知道永穆帝賜婚的真實打算,卻知道周驪音的言下之意。
是覺得她嫁給盛煜,終歸不像嫁給太子那樣事事妥帖,縱然無力阻攔,終究心意難平。
然而這是她自己的選擇,心甘情愿。
魏鸞遂含笑寬慰,讓她不必擔心。
末了,又問太子何時回京。
——屆時她得小心避著,免得碰見了徒生是非。
周驪音說了日子,想著認定的嫂嫂落入別家,還嫁了那麼個心有所屬的男人,語氣神情里皆是可惜。卻也順著魏鸞的請求,道:“他回京后我自會勸說,等他能聽得進去、能想通了,我再來給你遞消息,可好?”
“那就有勞費心。”魏鸞玩笑著起身行禮。
周驪音一把拽住她,“你可算了吧,我們倆什麼交情!”
……
周驪音送來的消息像是往湖心投了粒石子,到底在魏鸞心底蕩起了漣漪。
出閣之前,她也曾擔憂過這事。
畢竟婚事是永穆帝賜下來的,摻雜了朝堂博弈,盛煜是將來要登臨帝位的人,城府甚深心性難測,想處好夫妻間的關系,并非易事。若盛煜心里當真藏了人,她行事時更須把握好分寸。
不過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困在獄中的父親。
她得先拿夠十粒金豆。
北朱閣的梢間里是小書房,魏鸞新婚初嫁,每日里到婆母和祖母跟前問安,跟盛月容和妯娌說說話,剩下的時候便多在書房消磨。那十粒金豆拿兩個花碟盛放,左邊九粒,右邊孤零零的唯有一顆。
魏鸞每日瞧幾遍,愈來愈盼盛煜早日回京。
后來忍耐不住,又造個檀木小架,拿絲線將金豆挨個系起,珠簾般懸著。
好在重陽那天盛煜總算回府了。
彼時滿京城秋高氣爽,盛聞天兄弟如常去了衙門,游氏妯娌帶著盛月容和溫氏母子去城外登高取樂。盛老夫人好安靜,不大愛出門,魏鸞因太子近日要回京,也不想出府,正好跟老人家作伴。
盛煜趕來時,便見祖孫倆在菊圃賞花,散步說話。
滿園菊花盛放,高樹清嘉,長空湛然。
魏鸞穿了應景的菊紋裙,彩袖卷紗,鸞绦束腰,襯得身姿修長輕盈。云髻間舍了金玉裝飾,只拿珠釵點綴,宮紗堆成的茱萸簪在發間,嬌艷如赤豆,隨風輕曳。
年才十五的女子,雖已嫁為人婦,行止間仍有少女的爛漫,挽著老夫人的手臂,遠遠都能感受到笑意。
盛煜站在灰墻洞門外,腳步稍頓。
連日為公事奔波,進宮復命后他去玄鏡司處理了些瑣事,回府后便先來給祖母問安,連那身沾滿風塵的玄色官服都未換下。他的目光落在魏鸞身上,遙遙打量,片刻后,默默轉身回了趟南朱閣。
再到后園時,已換了身蟹青錦衣。
正當盛年的男人,原就生得身姿頎長,氣度清舉峻爽,脫下那身冷厲威儀的官服蹀躞,換上錦衣繡帶后,多少沖淡冷硬之感。滿園秋色絢爛,他舉步而來時雙袖藏風,衣角輕卷,如在畫中。
魏鸞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過去。
旋即,欣喜漫上心底,她看著漸行漸近的男人,仿佛看到金豆一粒粒朝她滾過來。
那堆金豆到了祖孫倆喝茶歇息的水榭,盛老夫人比她還高興,未語先笑。
“忙了這些天,可算是回來了。”
盛煜慣常清冷的臉上也露了點笑,“趕著重陽回來的,祖母安好?”
行禮罷,又往魏鸞臉上瞥了眼。
魏鸞剛跟老夫人談笑甚歡,見到他時雖滿心歡喜,卻不好表露得明顯,便只站起身輕笑,沒打攪祖孫倆說話,取茶杯親自給他斟茶。
盛煜伸手去接,指腹觸到她的指尖,秋風里柔軟微涼。
兩人都若無其事,隔著老夫人相對而坐。
而后多是他祖孫倆在說話。因外室子的身份,盛煜自幼跟游氏有隔閡,母子間并無感情,倒是盛老夫人自幼疼愛他,跟旁的孫子無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