仆婦便笑道:“確實是宮里來的,姑娘猜得可真準。”
兩人前后腳往外走,伺候魏鸞的丫鬟洗夏和染冬忙跟上來,撐著傘遮陽相隨。
到了花廳,果然魏夫人正陪客喝茶,來的卻不是皇后身邊的女官,而是御前辦事的內侍。見了她進屋,魏夫人便起身向內侍道:“這事來得突然,終歸是鸞鸞的事,須問問她的意思。大人稍坐喝茶,我片刻就回。”
那內侍豈不知魏鸞母女的榮寵,忙賠笑起身道:“夫人和姑娘自便就是。”
母女倆遂出了廳,到隔壁的涼閣說話。
自那日魏嶠被玄鏡司突然帶走的消息傳來,魏夫人已往宮里走了好幾趟。
因太子在外巡查,她每回都是求見皇后。同胞而生的親姐妹感情深厚,章皇后自是勸她寬心,又派人親自打探消息。可惜兩三趟折騰下來,盛煜行蹤飄忽,永穆帝又言辭含糊,竟沒半點進展。
襲著爵位的大伯也跑了幾趟,毫無所獲。
如今魏嶠仍關在獄中,闔府的氛圍已不似最初成竹于胸。
魏夫人的神色也比魏鸞預想的還難看。
“這位徐內侍今日是來替皇上傳話的。鸞鸞,”她緊緊握著女兒的手,掌心滾熱,竟似有些許慌亂,“沒想到你先前胡說的那些話,竟然成了真的!他說皇上想給你和玄鏡司統領盛煜賜婚,來問問咱們的意思。”
魏鸞縱竭力鎮定,聽見這話,腦海里仍是一瞬眩暈。
旁的事都能說是巧合,但父親入獄、皇帝賜婚,原本是絕不可能發生的。
自太子對她流露男女情意起,所有人都已篤定將來她會嫁給太子。
從太后、皇帝、皇后,到府里的所有人,都樂見其成,京城里的有些貴女推崇她,也多半是因她將來要做太子側妃。
無緣無故,皇帝怎會把準兒媳賜婚給別人?
魏鸞面色微微泛白,腦海里洶涌而出的,是噩夢里的那些事。
或者說,那是她曾活過的一世。
……
也是在父親突然入獄后,皇帝曾派人來問她對賜婚的態度。
彼時魏鸞毫無防備,差點懷疑是內侍傳錯了話。
那內侍再三地說皇帝確實有意賜婚給她和盛煜,只是敬國公府畢竟不同別處,曾為先帝立下汗馬功勞,又是正當盛寵的皇親國戚,皇帝不欲勉強,想問問府里的意思。
老夫人和魏夫人自然不同意。
——半因太子的深情,半因盛煜的冷硬。
盛煜此人,在京城聲名極盛。他十三歲便進了玄鏡司,從最底下的暗樁做起,歷七年而成獨掌玄鏡司半壁江山的副統領,三年后升任統領,極得圣寵。如今二十五歲,已是皇帝最為信重的權臣,將玄鏡司管得密不透風。
玄鏡司專查涉及重臣的大案,便是涉及皇親國戚的事,也可繞過中書,直奏皇帝。
據傳盛煜手段狠辣,心如鐵石,哪怕銅鑄的硬漢,到他手里也得服服帖帖。
永穆帝對他極為信重,雖不在三省六部做事,卻時常叫去商議政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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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手里的權不止在政令施行,更在定奪生死。
也因此,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對他避讓三分。
放眼整個京城,年齡相近的男人里,除了東宮太子,再沒半個人能有他那樣的權勢。只是這些年踏血前行,踩著朝堂里暗潮云涌的風浪走到御前,盛煜手上早已染滿鮮血,亦淬煉得威冷懾人,心性難測。
論容貌氣度,他算京城男兒里的翹楚,但論婚事,恐怕滿京城的姑娘都不敢嫁他。
魏鸞是公府的明珠,千嬌萬寵地長大,誰舍得把她送到那種人手里?
更何況太子深情人盡皆知,章家的權勢煊赫滔天,魏家早已篤定女兒將來的榮寵。
因此皇帝既是征詢,魏家便委婉拒了此事。
后來呢?
皇后和太子多方輾轉,并未能救出魏嶠,反而累得敬國公府無端獲罪,魏鸞母女沒入宮廷。母女倆雖有皇后照拂,擇機封了宮中女官,無人敢輕賤,但父兄的性命卻就此斷送。
太子不忍,執意娶她做側妃,魏鸞卻被人悄悄劫出宮廷,囚禁在一處極為隱蔽的莊院。
五年多的時光,她被困在陰暗石室內不見天日。
魏鸞后來才知道,那是懷恨已久的太子妃的手筆,莊院是章家私產,看守她的皆是親信。
在她出事后不久,母親亦憂心病死在宮廷。
她苦熬強撐,直到那年冬天,整個莊院被禁軍查封,所有人盡數在山坳處死。
被押往山坳的途中,她聽到了士兵的議論,說原以為章家權勢滔天,誰知短短數年便一敗涂地,當真是世事難料。另有人低聲說,那是新帝手段強硬、深謀遠慮,誰能想到,那個曾因出身而為人所暗里詬病的玄鏡司統領,竟能將章家連根拔起,登上帝位呢?
魏鸞被困五年,不知世事輪轉,好半天才明白他們悄悄議論的新帝是誰。
可盛煜是千牛衛統領的外室子,怎會成為新帝呢?
這五年附近并無戰亂,永穆帝又非昏君,皇位怎會落到他的手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