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作自受(一更)
看著梁開濟離去的背影,姚沁只覺得剛才的自己愚蠢又可笑。
她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說服梁開濟呢?怎麼會讓一個蠻橫又霸道的人收斂姿態,心甘情愿演出一出花好月圓夫妻恩愛的大戲呢?
若是可以,那還有什麼前世的積怨甚深和今生的糾纏不休。想通這一點,姚沁頗為自己剛才的服低做小感到羞恥。
而這一切,又仿佛是對施彥的背叛和玷污。她隆起被子,將自己埋入其中,好幾日不再流出的眼淚,又決堤里。
梁開濟抬起腳就要踏出房門,但最終還是不忍心。轉過身來,望著兀自無聲哭泣的姚沁開口。
“阿沁,我有一句話至今都不敢問,可若是我不問,我便要被它折磨一輩子。”
姚沁置若罔聞,依舊將自己深埋在被褥里。
梁開濟得不到回應,心里的絕望和悲戚到達了頂點。他握緊拳頭,緊盯著她抖動的身子。
然而,片刻隱忍后,那因姚沁的視而不見和固執的偏見燃起的憤怒,卻只是化作了一聲悠長而又深沉的嘆息。
“阿沁,失了施彥,你的心定是很痛的吧。是不是覺得心好似缺了一塊兒似的,不管做什麼都填不滿?”
姚沁的抽噎仿佛卡住了,那不上不下的阻滯感,讓她心口發悶發疼。
梁開濟也只當看不見似的,他的視線根本沒有可以聚焦的落腳點,就那般飄在空中蕩蕩悠悠、恍恍惚惚。
“每每想起,此生他都要與別人共度,甚至生兒育女。而你們之間的這段情,最終消失在洪流煙海里。
你的心是不是就好似被扔進了沸水里滾,油鍋里烹?”
“你想靠近他,想拼盡全力卻發現,你們之間隔著山隔著海。大海無舟楫,高山無緣徑,此生相見都是無望對嗎?”
姚沁終于抬起頭,語氣有憤怒、有悲傷、但最終都轉化為絕望!
“是!是!失去他我痛不欲生,想到他的人生沒有我,我的今后再也沒有他,我便覺得窒息和生無可戀!”
“可又如何呢!你們會把他還給我嗎!你會放過我嗎!你們尊貴的天家和公主會放過他嘛!”
梁開濟看著這樣把一切都袒露無遺的姚沁,一個錚錚鐵骨的將軍頭一次紅了眼眶,眼底也蓄了水。
“可是阿沁,你可曾知道,你這樣悲憤、哀傷與絕望,不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?”
“說什麼前世今生!在我眼里,你永遠是我的沁夫人。是與我同床共枕、生兒育女、生通勤死同穴的愛人!”
“我卻要看著你滿眼滿心的都是別人!你擁抱他!親吻他!甚至想要嫁給他!你每日將我的心劃得血肉模糊,還要在上頭撒鹽!”
“這些痛、這些恨你又知道多少!你在意嗎?在乎嗎?你也會心疼嗎?”
梁開濟的質問像是狂風暴雨,又像是烈火烹油,直將姚沁燒得一點理智都沒有了。
“那是你活該!你活該!你自找的!”
梁開濟被姚沁的嘶吼驚住了,他猩紅著雙眼咬牙切齒緩緩開口:“姚沁,你……到底……有沒有心?”
說吧,梁開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他踉蹌著腳步,走出來時,阿杏嚇壞了。
她想上前攙扶,但聽到屋內姚沁的嚎啕大哭,又忍不住擔憂頓生。她掙扎一瞬,最終還是轉身跑向了姚沁。
梁開濟渾渾噩噩出了門,翻身上馬,隨著揚鞭一聲暴喝,馬兒發狂般地奔了出去。
柯吉阻止不及,只得心驚膽顫地跟了上去。
梁開濟滿腦子都是姚沁的那句“你活該”。
她說得不錯,確實是自己自作自受,若是他肯放手,而不是上趕著愛她,哪會有今時今日呢?
可若是他能控制住愛她的心,他有何必從前世糾纏到今生呢?
梁開濟忍不住放聲悲哀長嘯,若是放棄你比擁抱你更痛,那麼就讓我們,相互折磨著到白頭吧。
執念入骨,他只學會了隔著荊棘擁抱她。若是擁抱她的唯一條件是受傷流血,又有何不可呢?
他默念著:姚沁,我愿用鮮血做祭,只求你別推開我。若是你痛了,也別怕,我陪著你痛你所痛。
突然,梁開濟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。而后眼前一黑,平衡不住的身子就這麼一頭栽倒在了地上。
柯吉嚇壞了,他揚鞭快奔,將梁開濟的馬制住,隨后又將人放到馬背上,自己牽著馬小心地朝著鎮上走去。
和安公主看著梁開濟滿臉是血、滿身是灰塵的被柯吉扛回來,整個人魂兒都要沒了。
“開濟!開濟!我的兒!”
柯吉將梁開濟送回房里,又叫小丫鬟打來熱水,幫梁開濟凈面:“夫人,您莫慌,先叫郎中來家里吧。”
和安公主才回過神來,一面吩咐喜麽麽去找郎中,一面追問。
“你們這是遇到匪了?”
“并無。”柯吉搖搖頭,有些欲言又止。
和安公主心領神會:“可是又去了青山別院?”
“嗯……”柯吉悶聲點頭,“不知道將軍到底和姚娘子發生了什麼,約莫是發生了口角,將軍半路就吐血昏厥了……”
“吐血……”和安公主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,“開濟啊,我的兒!怎麼就吐血了呢?”